去聂家还有一段距离,颜珞笙靠在软垫上闭目养神。
她能感觉出,顾振远已经对她放下戒心,只要顾染歌开口,她再趁热打铁说几句好话,就能以结交顾染歌为由,名正言顺地前往顾家。
从小养在深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十五岁少女,这个身份让人很难怀疑她别有居心。
他们眼中,她该是天真懵懂、不谙世事,想破脑袋都无法窥得一星半点他们的图谋。
平伯、诚伯、乃至父亲都小觑了她,这一次,她笃定顾振远同样不会对她有任何防备。
前世,顾振远在她命悬一线时千方百计救活她,给她和顾染歌分毫无差的待遇,妻女辞世后,他带她回到顾家,只为让她获得更好的医治,但最后,他又反戈一击,瞒着她与谢家勾结。
或许最初那段年月,她曾与失去亲人的顾振远同病相怜,可归根结底,还是各取所需的利用。
而今,她也难说自己对顾振远存着几分恩怨,索性不再深究。
有些事本就没有答案,若顾振远后续作为与她并无冲突,她愿力所能及地让他得以圆满。
马车进入城中,不多时,在聂家门前停下。
通报后,聂清羽很快迎了出来,两人说说笑笑地朝堂屋走去。
今日聂海文回来得早,依照礼节,颜珞笙须得过去拜见。
青奚之行,聂海文功不可没,皇帝虽未明确下诏,但已有将他调离鸿胪寺、擢升至中书省的打算。颜珞笙听父亲提及这个消息,替聂寺卿高兴之余,也为聂清羽未来的命运感到放心不少。
前世聂海文任职中书侍郎的时候,聂清羽已经被迫嫁与静渊王,如今聂海文提前升官,对上谢家,想必能多一些底气,不至于坐视女儿被谢贵妃摆布。
走进屋内,颜珞笙向聂海文行礼问安,聂海文面不改色地与她寒暄,感谢她对自家女儿的照拂,内心却隐约产生疑惑。
眼前的少女花容月貌,言行举止大方得体,端的是个知书达理的世家千金,但不知为何,她的形貌竟逐渐与曾经伴驾在宣王身边的小宦官重叠。
他耳聪目明、记忆过人,确信自己没有错乱混淆,思来想去,只可能两者就是同一个人。
难怪宣王对那小宦官无比重视,也难怪他会收到提醒,天渊刺客是通过铃铛辨认他的车驾,十有八/九,颜小姐不凑巧走在使团前面,阴差阳错地为他挡下一劫。
念及此,他的态度愈发热络,挽留颜小姐用晚膳后,应允女儿携她告退。
颜珞笙随聂清羽行至她的院落,道明来意,聂清羽欣然答应将自己的本领倾囊相授。
“我是达不到你的水准了,”颜珞笙笑着摆摆手,“况且殿下从小长在宫里,我再如何精进,也不及那些技艺巧夺天工的绣娘,只求尽力而为、聊表心意。”
“阿音亲手做的礼物,世上独一无二,岂是普通绣品可比?殿下奉你若掌珍,定会妥善收藏。”聂清羽的神色中流露出些许羡慕,旋即化作一缕失落,“阿音,你和殿下的感情真好。”
颜珞笙见她似有难言之隐,不由问道:“清羽,聂寺卿……是要为你筹备婚事吗?”
聂清羽叹了口气,没有隐瞒:“阿爹这次立功,得陛下褒奖,想必升迁在即。有人萌生拉拢之心,便将主意打在了我身上,近些天,提亲者陆续登门,我只怕阿爹相中合适的,就会毫不犹豫地把我嫁出去。”
“你不愿嫁,该与令尊明说。”颜珞笙握住她的手,“聂寺卿定然不会强迫于你。”
聂清羽却有些迟疑:“这对阿爹来说,是个千载难逢的机遇,倘若趁此东风,与世家结亲,兴许就能飞黄腾达、仕途顺遂,我身为他的女儿,着实不想因一己之私耽误他的前程。”
这种时候,她还在为父亲考虑,颜珞笙劝慰道:“以聂寺卿的才干,并不需要拿你的婚事做交易筹码,他出使青奚时,一直将你赠予的铃铛贴身携带,他如此在意你这个女儿,不会乐意你为他牺牲自己的后半辈子。”
聂清羽闻言,似有所动,最终轻轻点了点头。
两人取来针黹,当窗落座。
颜珞笙平日虽沉迷书卷,但对女红并非一窍不通,聂清羽耐心解答了她关于某些技巧的疑问,还亲自动手示范,她迅速上道,听从“师父”的教导,认真完成她布置的任务。
见她专心做事,聂清羽没再打扰,起身走向内室,拿出两只锦囊。
待颜珞笙结束工作,她接过细细检查,称赞道:“阿音心灵手巧,定能让殿下刮目相看。”
“名师出高徒,还要多谢师父指点。”颜珞笙礼尚往来,不经意望见她手中的事物,顿时被吸引了目光。
两只大小不同的荷包,一个烟粉色,绣着灼灼盛开的桃花,底部悬挂珍珠细链,当是香囊,另一个则为月白色,纹样翠竹丛生,系带饰以玉扣,款式素雅,看样子像钱袋。
颜珞笙的视线在栩栩如生的青竹上稍事停留,不着痕迹地挪开。
聂清羽将那只烟粉色荷包递给她:“之前令兄说你想要一个香囊,我刚做好,还没来得及送去贵府,凑巧你今日造访,直接带走便是。”
颜珞笙谢过,笑道:“师父技法高超,徒儿只怕再练个百八十年也望尘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