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月足尖一点,身姿轻盈飘飞至半空,长剑顺势在空中划过一道半弧,而后整个人翩然而落,在身后圆月的映衬下,飘飘乎若月宫之仙。
落地之后,她将长剑一收,对着润玉的方向轻轻点了点头,道:“应公子。”
润玉亦回以一礼,道:“不知是沈楼主在此处练剑,打扰了。”
沈明月道:“无妨。原也不过是随心而为,打发时间罢了。倒是公子深夜闲步,似是面有忧色。”
润玉平和道:“不过是一些琐事,事关己身,难免失措。”
沈明月露出一个极轻的笑容,“事关己身,身在局中,种种思绪牵绊在所难免。任天下圣贤也未能免俗。”她面上清冷如旧,周身的气势却柔和了许多,“左右都睡不着,公子可愿与我一同走走?”
明月清光,积雪粼粼,若在场的换成另外两个人,一定会让人读出另一种味道。
但无奈对话的两人都不怎么解风情。润玉心中隐约猜到沈明月是有话要对自己说,故而点头道:“却之不恭。沈楼主请。”
初月峰顶三面断崖,只在东侧有一条小路通往山下。两人随便走了走,就又走到了悬崖边。
“应公子的父亲,便是天帝太微吧?”沈明月道。
润玉的确没想到她一上来会问到天帝,不过这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是。”
“辰州天帝在位也有几万年了。”沈明月似乎是自言自语了一句,但转而她便问道:“你觉得,他是一个好帝王吗?”
这个问题太尖锐了,尤其是对润玉而言:太微于他不止是君王,还是生父。他沉默片刻,回答道:“对帝王而言,好与坏,很难有一定之规。”
这个回答略有顾左右而言他之嫌,但沈明月没有再追问。她只是轻轻将手抬起,在泠泠夜风中一挥。随着她的动作,无垠的夜空中突然点亮了无数光点,仿佛一幅巨大的图卷,在两人面前缓缓展开。
白麓城、寒鸦城、九重天宫……
这赫然是一卷辰州六界堪舆图!
“辰州六界,五界日衰。”沈明月淡淡地说了一句,随着她这句话出口,眼前的图卷也在发生变化:冥界光芒愈发明亮,近乎呈现出璀璨的金色;魔界、花界、妖界却迅速黯淡,几乎要变成余烬一般的灰黑;而天界、凡界也在缓慢地褪色,最终定格成浅浅的灰白。
润玉做了几千年夜神,他几乎在瞬息之间就明白沈明月给他看的是什么。
不是地貌、不是势力——
是气运。
沈明月道:“你可看出了什么?”
润玉道:“明亮者气运正盛,浅淡者气运衰颓,陈黯者气数将终。”
沈明月道:“日暮途远,大厦将倾。”
润玉道:“沈楼主此话何意?”
沈明月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在你看来,何为天道?”
润玉略作思忖,回答道:“天道即规则,无心无情、非善非恶;于天地存亡、万物流转之间,无所在,亦无不在。”
沈明月赞许道:“天道无人情、无是非、无善恶。存亡断续,只在均衡。生死均衡,阴阳均衡,气运均衡。”她负手望着前方横亘苍穹的六界气运图,道,“孤阴不长,孤阳难久。五界气运衰颓,冥界独木难支。”
她这话说得很奇怪。或者说,很没有道理。冥界气运正盛,无论如何,好似都与她口中的“独木难支”扯不上关系。
但润玉毕竟心思敏锐不同寻常,已经隐隐约约猜到了一点沈明月的意思。
“楼主所言,可是‘界隐’之事?”
界隐。
这是只在寥寥无几的年岁深远的古籍中出现过的词语。
古书当中将其作为一种神异现象,或者天道意志。例如《万兖洞真经》中就曾记载在上古洪荒时期,当时的妖界突然消失——一夜之间,偌大的界域无影无踪。修士、建筑,甚至山川地脉,都好似被一只无形的巨掌抹平。
沈明月赞许地点点头,道:“人有飞升,界亦然。一方天地能够容纳的气运自有定数,一旦有界域超越了彼方天道所能容纳的极限,就会从这方天地间分离,归入更高一层界域。不过这事情说起来容易,其实很难。气运鼎盛的界域往往有雄视天下一统四海的愿望,而一旦它迈出吞并的脚步,也就是气运流散的开始。所以这茫茫大千世界,能够实现界域飞升的,亿万年来,也不过半百之数。”
润玉轻叹一声,看着眼前的图卷,道:“原来先冥帝之志竟在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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聪明人之间的对话就是这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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