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姻缘府(1 / 2)

与此同时,冥界。

润玉被侍从引进花园,一眼就看到郁真真毫无形象地趴在亭子的栏杆上钓鱼。

“兄长来了?”郁真真察觉到有熟悉的气息接近,随手扔了钓竿,十分高兴地起身对着润玉招手。

“怎么一个人在这儿?”润玉走到亭中,很自然地伸手理了理郁真真被风吹乱了的头发。

“白狼探望她哥哥去了,止彧出去办事还没回来。除却他们,冥宫里有谁敢凑上前来?”郁真真不以为意道,“这冥宫里的侍从,当初被我杀了一批,流放了一批,新来的这些畏我如虎,恨不得躲得越远越好。而且说实话,我也不喜欢随时随地有人跟在我身边。”

“既然不喜欢,当初为什么选择这条路呢?”

“因为这些事,总要有人去做。”郁真真道,“师叔曾经对我说,不管是父母之恩,还是朋友之义,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合该就是我的。人要知足、知止,明善恶、遵因果。我既身为冥帝嫡女,享受了这个身份带来的尊荣,也要承担起这个身份的责任。”

她想了想,又说:“我其实并不喜欢做冥帝。这位子,千百年如一日地孤寂无聊。但再想想,人从生到死,何时不孤寂?除却生死,何事不无聊?只看这世间,太阳强烈,水波温柔[1],便是一生顶好的日子。”

被丢在一边的钓竿突然动了一下,似乎是有鱼悄悄地游过来碰了一下饵食。水波轻轻晃动,揉碎了一池金鳞。亭子旁边的花树摇晃几下,落了几片花瓣在水面上,随着水流不紧不慢、起起伏伏地飘远了。

郁真真望着水面,似乎想起一些旧事,微笑道:“而且,只有坐上这个位子,我才能够保护我所珍惜的人。在很小的时候,我就立誓,要让母亲摆脱这冰冷的宫殿的束缚,去过她想要的生活;要让哥哥不再被人敌视针对,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如今,这些誓言都实现了,还有止彧、白狼、师父、师兄在我身边,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听了她的一番话,润玉突然便有几分羡慕郁烈。

细细想来,他与郁烈虽然看似处境相似,其实却大不相同。从前,他以为旭凤便是太阳,永远那样的天真纯粹、热烈活泼。但现在他觉得,郁真真才是真正的太阳。

因为能成为太阳的,并不只是会发光就可以。萤火之微、秉烛之明、皓月之辉,都是光明,但只有太阳,会把温暖传递给身边的人。

两个人闲聊了片刻,郁真真想起正事,招手唤来侍从,吩咐对方去取来了一个盒子。

“兄长给我的丹方,我已经看过了。”她从侍从手里接过盒子递过去,“这里就是天羽草和冥河之晶。”

润玉接过盒子,道:“多谢。”

“没什么。”郁真真摆摆手,“也算不得什么珍奇之物。现下这丹方只缺一道玄穹之光,兄长可想到去何处寻了?”

润玉道:“玄穹之光是上古封神时遗留的一股神光,后被我的叔父廉晁取得。而今他已身死,玄穹之光不知流落何处,待我回去之后再派人寻找吧。”

郁真真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思忖一番后,有些犹疑地说:“可廉晁好像没死啊。”

“什么?”

“我之前在《天机秘录》里看到过。”郁真真叫过一个侍从吩咐几句,很快对方就拿着一本书册跑了回来。这书册的封面上用篆体写着“天机秘录”四个字。说到天机——润玉心念一动,看了看下面的落款,果然是“括苍”二字。

想必这是郁烈担任天机府主的时候编纂的消息秘录。

“这里。”郁真真翻开书册,指着其中一页道,“廉晁兵败,受太微暗算,重伤失踪。后被其弟丹朱所救,隐于蛇山。”

姻缘府如今已不复当初热闹熙攘的景象。朱红色的大门成年累月地关着,仿佛是一种无声的抗议。

润玉没有带随从,孤身一人而来。关着的门自然阻挡不了他,被随手一推便轻轻敞开。

庭院里还是老样子。两棵高大的树上缠绕着红线,垂挂着数不清的红符,被风一吹,轻轻晃动。

润玉往里走了几步。

时光似乎产生了奇异的倒错。他好似还是当初在天界隐忍求存的少年,每当孤寂得实在忍受不住的时候,他会悄悄地来这里走一走。他曾经在这树下帮忙整理红线,听着月下仙人絮絮叨叨近日又去凡间搜罗了什么样的话本。

风刮得猛了些。

庭院里空无一人。虽说仙人居所纵使无人打理,也不会蔓生杂草积存尘埃,但久无人气,也无端显出几分寂寥。

树枝上挂着的一道姻缘符在风中摇摇欲坠,最终没奈何风的撕扯跌落下来。

润玉伸出手去,红符正好落在他的掌心。红符下端坠着的金铃,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叮铃”。

似乎是被这一声唤醒了,不远处的草丛里有什么动了动,“咻”地,冒出一对狐狸的耳尖。

下一刻那狐狸整个跃出来,在一阵红光中化作了人形。

丹朱皱着眉,“陛下今日怎么有兴致来我这破落的姻缘府?”

他话里带刺,润玉只作没听见。

“只是许久未见叔父,来看一看。”

丹朱道:“老夫好得很,暂且死不了。不敢劳天帝挂念。”

润玉看着他,微微一叹,“看来叔父是不愿认我这个侄子了。”

丹朱冷笑一声,“陛下如今坐拥四海,少一个不中用的叔父,想来也无关痛痒。”

润玉负手踱至树下,轻轻抚了抚老树的树干。

“我记得,当初我就是坐在这棵树下,帮叔父写姻缘符、整理红线。现在想来,那时也算是难得的轻松愉快的时光。”

他语调平淡,丹朱却红了眼眶:“你既然记得过去,为何又要做出那日那等灭绝人伦的事情!”

润玉摇摇头,并不辩驳,自顾自地说:“叔父,其实我知道,我从来不是你偏爱的那一个。但我不在乎这个,因为我知道但凡是人总有私心——谁能够真正一碗水端平呢?所以我不介意你对我和旭凤不同的态度,也不在意你时常前去栖梧宫,却从未踏足过璇玑宫。”

丹朱被他的话勾起了回忆,心中复杂难言。他想起曾经自己似乎的确偏爱旭凤,但是——他带着一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底气不足地想——难道不是因为旭凤更讨人喜欢吗?自己为什么要因此感到愧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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