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衣帽间时,候在门边的导购立马惊呼:“哇!真帅。”
岑矜正在给他选鞋,她循声看过来,莞尔一笑:“好看。”
李雾耳后开始发热,鲜少有人这么直白地夸他。
“你好会选啊,你弟弟穿起来是真好看,”导购铆足了劲捧场,“很少见男生能把这件运动衫穿的得这么挺括精神的。”
她的奉承并不虚假,这件上衣确实与李雾外形相契,很难说清楚到底是人靠衣装,还是衣装靠人,可岑矜仍有些挑剔:“是不是有点显黑?”
导购说:“男生怕什么黑,他长得这么好,肤色根本不影响的。”
岑矜颔首,问李雾:“你觉得怎么样?”
李雾说不出个所以然,衣服对他而言就是个蔽体驱寒的存在。
他干立着,神色有些自己可能也未察觉的难耐,一点也不像是受人之惠,更像是被绑票。
岑矜审视少顷,从手边鞋架上拎起一双板鞋:“再试试这个……”想想又问:“你脚多大码?”
李雾的鞋穿了几年,早已顶脚。他想了下,不确定回:“42。”
导购忙走去岑矜身边:“这双是热款,42码的我们店里断货了,不过可以从别的店调。”
岑矜问:“这双多大。”
导购接过去翻看一眼:“41的,”她转头面朝李雾,打开鞋带:“要不你先试一下,看看穿起来效果怎么样。”
这一次,李雾主动接过,原地屈身换鞋。
导购愣了:“你坐下来换呀,这样多累人。”
李雾后知后觉,单腿坐去鞋凳上,穿剩下的那只。
岑矜不语,等他换好,才问了句:“怎么样,挤脚吗?”
李雾抬头看她:“不挤。”
岑矜紧盯他几秒,突地蹲下身,伸手按压他鞋面。
李雾完全没反应过来,腿疾疾往后避。
血往他大脑奔涌,无数情绪破门而入,大多是惊惶,以及一种随之而来的狼狈。他死撑的某个制高点似乎也塌陷了,就因为她毫不留情的动作。
空气僵凝,诡异的氛围萦绕开来,导购半张着嘴,也不知道如何圆下当前局面。
岑矜面无异色起身:“这双不合脚,还是要42的,等调到货再寄给我吧。”
“行,”导购回神,熟练地切出笑脸:“等会需要您留个地址。”
岑矜淡笑:“嗯,衣服就让他穿着吧,我跟你去结账。”
再回来时,岑矜远远瞧见李雾还坐那里,蜷回去的长腿仍维持着原先姿态——那个令他倍感不适的定格瞬间。
他完全无法抽离,眉头紧拧。
导购越过岑矜,去男生脚畔收拾,她发现他已经穿上了自己本来的鞋。
鞋很陈旧,花纹都模糊了,根本看不出logo,或者本就没有牌子,就像眼前两人不知如何定义的复杂关系。
但可以确认,他们并非纯粹的姐弟。
导购阅人无数,每位顾客都琢磨透得累死,生意促成营业额到位,管人家真真假假。她有条不紊装整好,将崭新的纸袋交给岑矜。
岑矜道了声谢,走回李雾身边。
无言地并排坐了会,她问:“生气了?”
李雾一言不发。
岑矜双手搭在腿面,平视着一整面墙的男鞋:“生气是对的,我以为你除了委曲求全就再没别的情绪了。如果不想接受这些照顾,实话都不愿意跟我讲,为什么要来这里呢。如果根本不合脚的鞋都可以将就,为什么还要来读宜中。云丰村更适合你。”
李雾喉咙发哑:“我只是想念书。”
岑矜问:“在哪念书都可以么。”
李雾音色压抑:“只要能念书。”
以为他快哭了,岑矜端详起他侧脸,但李雾没有,他浓睫掩目,脸上始终是那种一成不变的隐忍,这种隐忍令人无奈,甚至是怜悯。
她开始懊悔,开始自责,她太理所当然了,根本没人教过这个孩子勇于表达。
童真在他的生命中蜻蜓点水般掠过,以至于都没能留下一张美丽的剪影,他过早地变成了自力更生,三缄其口的大人。
“我只是……”忽而,岑矜如鲠在喉,也丧失了组织措辞的能力:“希望你能接受这些好意——不想让它们成为你的负担。明天你就要一个人上学了,过两天我也要上班,我工作很忙,也许会自顾不暇,所以我想尽我所能地让你接近、靠拢我平常见到的那些高中生,好更快融入之后需要面对的环境。我没有跟你这样的孩子相处过,我甚至都没有跟孩子相处过……可能我最近的生活也不太顺意,所以把这种情绪也带给了你,对不起,是我太着急了。”
李雾指节曲拢,喉结动了下。
他想说话,终究一个字都没讲。
——
庆祝晚餐并未如约而至,逛完超市,购置了一些住宿用品,两人就回了家。
李雾回屋整理行李;岑矜就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潦草地切换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