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后来她走的时候,放疗化疗没做,更别说什么进口靶向药了。”
“人死了我退了学回来,才知道他们两个老人为了供我留学,把过了一辈子的破平房都卖了。还骗我说那边儿本家给了钱。我
还真信了。”
说着说着他有些讽刺地笑了,手肘搭在浴缸边儿上托着腮歪头。
手指搓了两下很想抽烟,可碍于她在怀里也就没有起身。
烦闷会升腾出惹人厌的倾诉欲,可没了烟草打底,他就把从来没跟人讲过的话说出来了。
“可你知道人死了最可怕的事儿是什么吗?甭管你做多少牺牲,这人只要死了。也就永远活在别人的记忆里了。”
“这就可怕了,因为记忆会没,再珍贵的,只要见不到也会模糊,等世界上最后一个人也不会想起这人的时候。这个人就真没
了。”
“我爸妈当时走的时候我多伤心呢,后来你猜怎么着,不到一年我连他们的脸都记不住了。所以你说,牺牲又有什么意义
呢?”
宋佳怡这辈子也没想过这种太深刻的道理,可对方却要被迫从小时候就开始反复思考这些失去的痛处。
她没从这段话里听出可怕的颓废来,倒是听出一种过分自责的难受来。
真没出息,鼻子一抽宋佳怡又想哭了,可她体会的这种皮毛的心酸一定不会及他的万分之一。年幼家庭被破碎的少年,像没家
的流浪狗,辗转在几个家庭里,再加上钱方面的尔虞我诈。
她想都不用想,也知道这场面不会好看。
很想嚎啕大哭,可她又算哪门子的小饼干呢,有什么资格给另一个人怜悯?
于是往下一簇溜就闭着眼睛埋进了水里,眼泪好歹被融进温水,没被他发现。
等待快瘪过气去被白杨抱着胳膊挑眉捞上来,她才转过来小心地屈膝抱住他的腰,“我觉得很有意义。起码你还在,你还在好
好生活他们会很欣慰的。”
“以后你也会做人的父亲,做人的长辈,这种爱有延续下去的可能,就是有力量的。”
“好好生活”这几个字白杨不敢当,抽烟喝酒打架挑衅,这些惯例更像是要寻求一种自我毁灭的解脱。当年姥姥走之前,他想
过成大名衣锦还乡,让那些人看看他活得有多好,可后来,他就没什么梦了。
这几年已经太习惯对什么都不追求,对什么都差不多了,人活着就那么回事儿,横竖不也是一死。
差不多的感情不咸不淡,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枕边人,活那么较真儿,他这种人是会苦死的。
可今天,他手指回落在宋佳怡的肩膀上轻轻的拍了拍,真的很难不承认。
这一刻他被宋佳怡说的这几句话打动了。
没什么渴望的人生竟然也有了贪念。
说到底,他们俩,可能是他先上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