癫婆娘一听,顿时呜哇哇地就叫起来,神情紧张一个劲往回跑。刘五儿一看就知道怕是伢儿出事了,连忙跟上。
刘五儿是癫婆娘家的邻居。在这深山老林的石潭湾子里,总共就两户人家。一户是乡里的可怜人疯癫婆娘家里,一户是钟秋仙、刘五儿夫妇。两家虽隔着一道曲折的山沟,但也勉强算个邻居。
癫婆娘家里还有个小女儿钟灵,年纪与刘五儿家的姑娘刘兰差不多大,今年七八岁左右。因此厚道的农户刘五儿听见钟灵有事,便马不停蹄地赶去癫婆娘家里瞧瞧。
他一进门却看到床板上笔直挺尸的小姑娘。
小屋内四壁空空,所见皆是黑黢黢一片。一点暗黄的灯泡吊在床板上方,暗暗的光亮只能看清床板上瘦弱的身形。
“造孽啊!”饶是胆大的汉子见到这般凄苦的情场都不忍心看。
那床上死去的女孩干瘦一张小脸,干瘦一双小臂,干瘦一双柴腿,全身上下都泛着不正常的青白色,渗得人心酸。
“造孽啊...”女孩身躯僵直且肤色发青,见过死人的都能看出这是怎么了。刘五儿抱着一丝希望去试探女孩的鼻端。冰冰凉凉,半点呼吸也无。
“我的天啊...造孽啊!”刘五儿吓得后退好几布,凹凸不平的黄土巴地面绊了他一个跟头,半天缓不过神来。
癫婆娘还在一边吱哇乱叫,双臂一下下砸在女孩身上,嘴里梗塞了半天吐出两个字“起,起。”
“莫打她了!”刘五儿愤怒地从地上站起来,“你屋里伢儿就是被你这个当娘的打死的!”他一把扯着癫婆娘的鸡窝头凑到女孩面前,“你好点看看,你的伢儿就是被你打死的!你平时就天天发癫打她,如今你就满意了!”
癫婆娘被刘五儿薅住头发,她也不挣扎,双臂一下下砸在女孩胸口,乱蓬蓬的头发遮住了脸,看不清神情。
清早天刚亮,钟家台乡附近的乡民都赶来石潭湾处理癫婆娘家的丧事,闹哄哄地全挤在癫婆娘的院子里。癫婆娘脑子不清醒,又是乡里条件最难的五保户,家里仅有一个七岁女儿。一年到头相依为命的母女俩全靠钟家台乡民接济维持生活。
如今...孤苦母女走了一个......不敢想象今后癫婆娘一个人的日子怎么过。
山湾子里的姑姑婶婶嫂子们,凡是生过孩子的女人已经身入其境地哭作一团。男人们正在商讨怎么处理钟灵的后事。钟灵太小只有七岁,丧事都办不了,又不知道到底跟癫婆娘有没有血缘关系,祖坟都不晓得怎么进。
现在山里又都是国家的地,要找个地方安葬是要大费一番工夫的。
乡民们商量来商量去,一致决定把钟灵火化,扬灰高岭。
一行人找来能掐会算的赵老叁住持,赵老叁是钟家台的土半仙,看日子、取名字、找牲畜都在行,钟家台大事小事都会请他来。
赵老叁一来便指挥姑姑婶婶们给钟灵穿上寿衣。几个婆婆婶婶一脱开小女孩单薄的衣服,眼泪刷地纷纷落下来。
小姑娘瘦得没有几两肉,骨形都看得清清楚楚。手臂上、小腿上全是新旧的伤痕,一道一道纵横交织,有的结了痂,有的还是青黑深疤。
“钟灵命苦啊!”给钟灵穿寿衣的钟四婶红着眼哭起来,“我屋里养了四个男伢儿,虽然穷,但一个也舍不得饿到他们,再调皮都舍不得重打,身上哪里有这么多疤呀!“
钟四婶万分心疼,她家住在钟家台的马头湾,与石潭湾这边隔得远,平时也不走动。她只知道钟家台有个疯疯癫癫的可怜女人,万万没想到这个癫婆娘家里还有个受尽虐待的小女儿。
“还不都是癫婆娘打的!天天只晓得打伢儿发癫!伢儿造孽,这么小就去了。”同是帮忙穿寿衣的一个姑婆也忍不住哭红了眼。
“早点去了还好些,不晓得以后要遭好多罪。”钟四婶边给钟灵擦身体边哭。“跟你洗干净点,好穿新衣服啊伢儿呀!造的么得孽啊...”说着说着床边女人们又哭作了一团。
癫婆娘被帮工的村民们栓在牛栏里不许接近钟灵,从刘五儿来直到现在早上,癫婆娘一直吱吱哇哇乱嚷不知是哭还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