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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1 / 2)

二楼的周莽飞快闪到窗帘背后,冬季的小雨绵绵不绝,自天到地。

县城很小,只有一条大路,池幸周末总在这路上等车回学校。

在这样的小地方,一个女孩长得出挑,是好事也是险事。池荣骂她不要脸,池幸知道是有些风言风语传开了:县里出名的刺头三天两头黏着池幸,池幸又打又骂,无济于事。

她是女孩,在这片陈旧潮湿的土地上,女孩天然地就是男人的猎物,不配有反抗之力。

元旦过后愈发冷,气温在十五度上下徘徊,总是下雨。下午六点半,池幸背着书包在路边等小巴。她要坐半小时车到城里的高中上学,住六天之后再回来。

纠缠她的刺头叫一筒,头皮剃得溜光,每每看到池幸就像猫看到了鱼。他趁池幸不备从身后拉她,池幸吓了一跳。周围还有几个学生,但没人理会。他们只是看着,看一筒和另几个男人把池幸拉到车站后面黑暗的林子里。

池幸不呼救,她知道呼救没有用。但她随身带着小刀,把书包扔向一筒后,立刻有人上来压住她的手,池幸空着的一只手从裤袋里掏出弹.簧刀,没有一分犹豫,扎入身边男人的大腿。

一声惨叫,池幸脑袋嗡嗡响——她第一次用这种凶器刺人,扎进去拔.出来都需要力气。她还未拔出小刀,后脑忽然被狠狠一砸,晕头转向,跪跌在地。

小刀被人夺走了,刀尖落在她帽衫的拉链上,一挑便开。

一筒走过来抓起她的头发,池幸的鼻子几乎撞到他的裆部。

池幸破口大骂,多脏多恶心的话她现在都能说出来,心里只装一件事:没了小刀,她还有牙齿。

男人们没给她的牙齿机会,有人按住她脑袋,有人按住她的手,有人剥去她帽衫,把她撂倒在黑色的草丛里。

石头和草根隔着单衣磨她的背脊,池幸忽然间恐惧得浑身发颤,声音闷闷地堵在嘴巴里。一筒隔衣服狠狠抓她胸脯,她疼得流泪。

眼泪愈发让男人兴奋,池幸在笑声里闭上眼睛,想象自己是一棵草,一块石头,一片羽毛,总之绝不是一个人,更不是一个女人。

她等待着男人的下一个动作,耳边却忽然一阵混乱。

池幸睁开眼,还未看清楚情况便有人把她拖起。她被一件校服罩着,只看见几辆自行车砸在人堆里,四五个穿初中校服的男孩手持铁棍,隔在池幸和一筒之间。

她听见男孩们颤抖的声音:“莽哥,真打啊?”

周莽紧攥她的手,发出与他年纪全然不符的果断命令:“打!”

他拉着池幸走出一段才松手。冬雨稀稀落落,男孩眉目均被淋湿,他看一眼池幸:“车来了,你快走。”

说完,他扭头回归战场。可没走出多远池幸就从后面追了上来。

池幸已经穿上那件宝蓝色的臃肿校服,里头是扯破的单薄衬衣。周莽匆匆瞥一眼就移开目光,但池幸偏要拉着他,让他看自己手里的东西。

她冲周莽咧嘴一笑,透着坏和得意、野和莽撞,方才因为恐惧而发颤的女孩好像根本不是她。

她正抓着路边捡来的一块砖头。

周莽试图阻拦她,但池幸根本不可能被这样一个男孩拦住。愤怒和憎恶给了她驱动,拿着砖头冲回战局,她径直跑近一筒,没有分毫犹豫——把砖头狠狠拍在他头上!

一筒嗷地倒了。

周围人愣住的功夫,池幸拖起一辆自行车,踩上一筒摸过自己的手,举起车子往他胸口猛砸。一筒又嗷一声,池幸狠狠碾他手掌,用上了全身的力气。

若不是被周莽和其他几个男孩往回拉,池幸还要在一筒胯.下重踏几脚。

警察总在事情解决了之后才出现。

一筒头破血流,右手手指骨折,口吐血泡,杀猪般嚎:“我丢你老母十条街!我唔整死你我唔叫张一筒!”

周莽看看他,又看看池幸。

蹲在地上的池幸披着校服外套,哭得喘不上气,小姑娘一般孱弱。

周莽挠挠下巴:“……”

池幸发现林子边上有手电筒光线之后,立刻做了三件事:先是让男孩们把棍子扔进林中,叮嘱说棍子是一筒他们带来的;随后抓起地上石片,在自己身上制造了一些可有可无的伤痕;最后撕开裤子拉链和衬衣,蹲在草丛里嚎啕大哭。

周莽和他的朋友们为池幸半真半假的话添加了可信的旁证:他们经过车站看见一筒把池幸拉走,跟着进入林子时,看见一筒正用石块打池幸,还撕开池幸衣服。他们的武器只有自行车,年纪又小,一个个被一筒麾下的小流氓揍得鼻青脸肿。

周莽起先不知道池幸为什么要这样做。等到了派出所,他虽然年幼,但左看右看,渐渐看出了蹊跷。

一筒吃着叉烧饭喝着可乐,骂骂咧咧。在现场一清二楚的事实,到了这儿就颠倒了:没人能证明一筒对池幸施暴,周莽和他的朋友们年纪小,证词不算数。一筒说池幸来找自己表白,以死来威胁一筒和她拍拖。一筒洁身自好,不肯祸害高中女生,池幸开始打滚耍赖,制造事端。

一筒说得天花乱坠,他的表舅记录得认认真真。

男孩们从没见过这样颠倒黑白的事儿,周莽不禁望向池幸。

池幸静静坐在角落,戴着手铐。她披着周莽的校服,脸上是泥印和血迹。但她仿佛在听一个与自己毫无关系的故事,眼里是两潭无波死水。

等问到池幸,池幸盯着那警察不出声。她的眼睛攒着火,攒着刺。

她问了两个问题。

“和他们没关系,”池幸指着周莽等人,“可以不罚他们吗?”

一筒表舅知道自己侄儿是什么货色,也知道池幸的爹是什么人物,看见池幸狼狈不堪、浑身是伤,巴不得息事宁人,立刻点头。

池幸问了第二个问题:“我还能参加高考吗?”

一筒表舅笑了:“对了,你都高三了,不要再闹这种事情,知唔知?”

周莽气不过,他的伙伴也气不过。池幸一个眼神扫来,几个男孩都不敢出声。

没人来接池幸,姨妈是夜班护士,没法过来。至于池荣,电话根本打不通。

一筒那帮人渐渐散去,骂骂咧咧。周莽的自行车摔歪了,他与朋友道别,独自在派出所门口呆站。一直等到下半夜,池幸才出来。

一筒去了医院,但他的马仔们守在路口,等着教训池幸和周莽。池幸看见周莽衣衫单薄,在风里瑟瑟发抖,她站定瞧了两眼,一时不能确定这男孩是不是专程等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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