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济方才一早便看到了她,还未靠近时,浑身便已悄然紧绷,一颗心也怦怦直跳。
过去与她在宫中的几次偶遇,几乎每次都会被她叫住,刻意撩拨一番。
他本以为今日也是一样。
然而随着距离越靠越近,几乎就要错开时,她却始终目视前方,像没见到他似的,脚步不停。
不知为何,他忽然觉得心中有隐隐的失落,随即便主动开口,照规矩向她行礼。
如此,她总不能视而不见了吧?
裴济弯着腰拱着手,想起她一贯的为人,心中竟还生出几分隐隐的戒备来,生怕自己又被她迷惑了去。
然而出乎他的预料,丽质未有波澜,只冲他微微颔首,道了声“将军安好”,便要继续前行。
仿佛二人之间,只是嫔妃与将军之间再正常不过的点头之交的关系。
裴济蹙眉,望着丽质已行出几步的背影,诧异之余,方才的失落越发难以忽略。
这女人忒无情了些,不必他三番两次地告诫,她便已主动远离了他。
是了,她如今已一跃成了贵妃,身后依靠的是皇帝,是天下的九五至尊,她连睿王都能轻易割舍,更何况他这小小一个将军?
想起睿王,裴济心底一片凛然,忙将复杂情绪尽力撇除,沉声道:“贵妃留步。”
他瞥一眼四下,见偶有宫人内侍行过,尚未注意到这处,遂三两步上前,拱手低声道:“臣还有一言。睿王近日颓靡不振,恐还会再找机会寻来。”
一言毕,他自觉语气一如平日的冷静自持,不卑不亢,正等她回应。
却听她淡淡道:“裴将军有心了。”
竟是无甚别样的情绪。
裴济滞了滞,薄唇紧抿,忽而有几分恼怒。横竖是他多管闲事。
“贵妃好自为之。”
说罢,不再停留,转身继续往延英殿而去。
丽质见他倏然流露的情绪,唇边笑意加深。
……
到太液池边时,包括淑妃与贤妃在内的众嫔妃都已到了,正坐在座上饮茶说话。
萧淑妃与徐贤妃二人之间的座位空着,显然是留给贵妃的。
也不知谁道了一声“贵妃来了”,引众人纷纷往外望去。
数十道目光之中,丽质含笑行来。
嫔妃们一时都怔住了。
早就听说贵妃美貌异常,奈何陛下一直护得紧,数月过去,后宫中还未有人见过其真容。
今日之前,众人还隐隐想着,兴许贵妃的美貌并不如传闻中那般令人惊艳。后宫本就各色美人众多,大约过不了多久,她也会被淹没其中,渐渐的不再起眼。
可如今一见,方知传闻半点不假。
她不过穿了身极普通的榴红花笼裙,配简单的金钗玉镯,面上更是未施粉黛,只唇上点了些许胭脂,立在众人之间却仍是异常瞩目,风姿难掩。
仿佛生来就是万众瞩目的焦点。
难怪当时睿王不过在人群中看了一眼,便坚持要迎其为王妃;难怪婚仪之日,陛下也被迷得失了理智……
众人羡慕嫉妒的同时,也忙着要弯腰行礼。
二妃自然也不能例外。
萧淑妃下意识往身侧看去,见徐贤妃仍是淡淡的,仿佛没有半点嫉妒之色的模样,不由微微蹙眉。
因徐贤妃出身清流世家,家中多出名臣,是以一入宫便被封为妃,连陛下对其也颇看重。
起初,她还总将徐贤妃当作对手一般,时时不愿落在其后。可时日久了,她渐渐发现,贤妃当真如她的教养一般,不论何时何地都清冷淡然,仿佛超脱于世事之外,就连面对陛下,也没有丝毫变化。
身在后宫,却不流俗于众。
世上当真有这样什么也不在乎的女子吗?
萧淑妃微微恍神,待要行礼时,已慢了别人半拍。
丽质上前虚扶,道:“淑妃姊姊与我同为妃位,又怀着身孕,实在不必行礼。”
萧淑妃笑了笑,对上她艳色无双的面容,目光闪了闪,随即压下心底的酸楚,也不推辞,应声而起,道:“多谢贵妃体谅。”
丽质冲另一旁的徐贤妃略微颔首,便与众人一同坐下。
人已来齐,待众人向丽质一一见礼过后,萧淑妃冲宫人示意,随即便有人捧着一盘盘已剥开的石榴奉至众人桌案上。
骊山温泉宫的石榴自汉时便已名噪天下,常年供奉皇室,历经数朝不断,可见其品质尤佳。
呈上来的石榴皆用琉璃果盘装着,个个晶莹剔透,颗粒大而饱满,在日光下熠熠生辉,光是看着便觉赏心悦目,加上其散发的水果清香,更为稍稍嫌热的天气增添了几分凉爽。
紧接着,内侍们又呈上由石榴制成的浆与几样点心。
浆酸甜清爽,令人生津;点心精致可口,色香俱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