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龄甫摸准了他的心思,将当时已显名于长安的袁仙宗带入宫中。
便是在袁仙宗一步步的引诱下,李景烨从最初的将信将疑,慢慢变作深信不疑,接连不断地服用丹药,看似大大缓解了身心的痛苦,实则却一日比一日放纵,最后连国事也不愿理会,凡事都由萧龄甫一手把持。
分明还是个正值壮年的君王,却犯了许多明君到暮年时才会犯的错。
被从小压抑着本性长大,他还未历春秋鼎盛,便已至枯萎暮年。
而如今,李景烨的病症似乎来得比上一世更快了许多,也不知这位袁天师是否也会更早地被推到他眼前……
……
延英殿中,众臣议完政事后,纷纷退下,只有萧龄甫留在座上未动。
李景烨见状,便知他有话要说,于是仍留在殿中,待众人下去后,问:“萧卿可是有话要同朕说?”
萧龄甫闻言,拱手道:“听闻陛下近来操心国事,忧思过度,常要延医用药,臣心中忧虑不已,今日只想劝陛下爱惜圣体,繁杂琐事,便多交臣等来办。”
又是劝他爱惜身子。
这样的话,李景烨已听过许多遍。
还是太子时,但凡有一点行止不合规矩的地方,东宫属臣们便会一遍又一遍地劝,就连夏日风寒,春日发疹,也要被属臣们指责未爱惜自己,未担负起储君之责。
如今做了皇帝,竟一点也没变。
这几日,杜相、裴相都已劝谏过了,如今萧龄甫竟也与他们一样,即便话不如那两个老臣一般直白,仍令他心中一阵不快。
他沉了脸色,草草点头,便挥手要让萧龄甫下去。
萧龄甫面露惶恐,忙敛眸拱手,行礼后便起身要离去。
仓促间,他的衣物扫过坐榻,竟带着袖口中一不足巴掌大的瓷瓶掉出,骨碌碌在榻上滚了两圈。
颠动间,瓶塞滑脱,瓶中指甲盖大小的十余颗黑色药丸也纷纷撒落在榻上。
他离去的脚步停住,忙躬身收拾。
李景烨望着落在榻上的瓷瓶,不由问:“萧卿也在服药?可是身子有什么不适?”
萧龄甫将瓶子收回袖口中,闻言答道:“多谢陛下体恤,臣一切安好。此物不过是内人一片心意罢了。”
他说着,面上露出几分笑意:“近来,长安城中来了一位姓袁的道人,听闻极擅玄黄与丹道,已让不少有顽疾、恶疾的百姓有了起色。内人挂念着臣过去外放到眉州时,曾落下些毛病,便也替臣向那位道人求了药来,嘱臣每日办公时,要记得服下。方才臣不慎,让陛下见笑了。”
说罢,他做出一副惶恐的模样,小心地看一眼上方的李景烨。
那药自然不是他无意落下的,方才那一番话,也是有意说给陛下听的。
前几日,女儿召了夫人入宫,将陛下近来的不对劲与对御医的不信任悄悄说了一番。
夜里回府,夫人说与他听,令他大吃一惊。
陛下的不对劲和戒备,他早有察觉,并非什么秘密。可这却是女儿第一次主动将陛下这些不足为外人道的事告诉家中。
从前他明里暗里提示过多回,让她千万别将全部心神都放在陛下身上,花无百日红,凡事多替自己和家族考量,才能长久。可她满心儿女情长,并未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如今大约是因为生了皇子,终于开始替自己谋划了。
他作为父亲百感交集的同时,也立刻想到了袁仙宗。
多年前,他外放至眉州时,便结识了此人。
此人不但生了一截三寸不烂之舌,极善蛊惑人心,更难得的是的确有几分真本事,于龙鹤山修道多年,对各色偏方、丹方等不但熟知,更颇有心得,在眉州时便已远近闻名。
大魏佛道并行,朝中不少官员都或多或少信道。他当时便留了个心眼,对此人多家笼络。
去岁更请其入长安,希望能借其钳制更多势力,如今恰好能引荐给陛下。
只是陛下疑心颇重,又不知受了何刺激,近来对他也愈发戒备,他自然不能直言,只好以这样“迂回”的方式行事。
果然,李景烨听后,微微挑眉,又多问了两句,才示意他退下。
待殿里再没别人,李景烨兀自出神许久,将何元士召来,吩咐道:“你暗中派几个人出宫去,打听打听这位袁天师的来历,朕要看看他到底有几分本事。”
……
入夜,裴济未如前两日一般来得早,直到戌时将过,才摸黑到了屋外。
推门进去,外间空无一人,只在桌案旁留了一盏灯。
昨日他已说过,很快要往蒲津渡去,少则半月,多则一月,今夜会与兵部的几位新同僚在外宴饮,赶在宵禁时才会进坊里,再过来恐怕还需一些时候,此刻丽质应当已睡了。
他揉了揉前额,带着几分微醺绕进内室,果然见床上侧卧着个熟悉的身影,此刻正背对着他,婀娜的曲线随着平缓的呼吸轻轻起伏。
他沉肃的面上浮起一丝无声的笑意,正要欺身上去亲吻她,却忽然瞥见床边的矮案上搁了只瓷碗,盛着微黄的液体,隐隐散发着甘甜的气息。
他伸手取来饮了一口,甘甜的滋味顿时充斥口腔。
这是碗蜜水,似乎是专门替他准备的。
他面上笑意加深,快速饮尽后,便俯身抱住她,覆上那两片丰润柔软的唇。
丽质被身上的动静唤醒,只觉口中慢慢浸润一种淡淡的甘甜滋味。
她睁开朦胧睡眼,视线一下便撞入一双带笑的漆黑眼眸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