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云咬着唇,神色莫测地瞥一眼眼前这辆宽敞气派,华贵异常的马车,随即走近两步,立在车壁外冲里面低语:“陛下,妾的话实在不便让外人听见,求陛下允妾到车中仔细道来。”
车中一片静默。
妙云几乎能想象年轻的天子用与先前别无二致的鄙夷目光隔着帘子打量自己。可她不愿意退宿,她要赌一把。
她嫉妒三娘,渴望像三娘一样成为人上人,可如今钟家的处境,却阻碍了她的步伐。
钟家虽被封了爵位,一跃成为长安城中的勋贵之家,从前那些普通官员家的子侄自然与她的身份不再匹配,她该嫁给同样出身勋贵的青年才俊。
可堂堂秦国公府,却没一个真正的高门愿来议婚求娶,偶尔有来试探的,也多是想让她做妾室。
他们无非是看不上钟家爵位的来历罢了。
她自不甘为人妾室,被人轻鄙。得天子垂青,是她往后最好的出路。
只是她能见到陛下的机会屈指可数,唯有借着丽娘的光,才能稍稍靠近。好容易得到今日这样的机会,即便要被羞辱,也绝不能放过。
片刻后,车里传来淡淡的声音:“进来。”
车帘被内侍掀开,露出其中倚在靠枕上面色冷淡的男人。
妙云捏了捏拳,随即松开双手,提着裙裾踩着杌子,一步一步登上马车。
第73章 丹药
宽敞的马车中, 李景烨闭目不语,仿佛没发现车中已多了个人一般。
妙云小心翼翼跪坐到一旁,又飞快地瞥他一眼, 始终不见他开口,只好主动道:“陛下, 妾要说的事, 与舞阳公主有关。”
过来之前, 她自然早就明白自己要做什么了。
既然要见天子,必得事出有因。她与皇帝的交集,除了三娘之外, 便只有嫁到钟家的那位公主了。
公主与那僧人的事, 如今还只在府中和坊间传一传,权贵之间知道的不多,宫中应当更不知道了。
而公主是她的嫂子, 又是陛下一母同胞的亲妹妹,若她将此事主动说出, 自然能引陛下注意。
这不但是个向陛下表忠心的机会, 甚至还可能替母亲解决一桩心事,让兄长从此不必受制于公主。
李景烨仍旧没说话, 只是原本紧闭的眼眸却悄无声息地睁开,直视着眼前微微摇晃的车壁。
“近来舞阳公主始终不愿与驸马同房, 且频频出入大慈恩寺,与慧显大师座下一位法号宣光的新罗弟子过从甚密, 坊间已有了不少传言, 说公主不安于室,与僧人私通……”
“住口!”沉默许久的李景烨忽然一声暴喝,拾起手边的瓷盏便猛地掷出, “事关皇家颜面,堂堂公主,岂容你信口污蔑!”
瓷盏擦着妙云的脸颊飞出车外,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碎裂声。车帘晃悠两下,露出外头面面相觑的内侍们,又迅速落下遮住。
妙云弓着背伏在一旁,将脸埋得更低,忍住浑身的颤抖,小心道:“妾不敢妄言,陛下若不信,大可派人往大慈恩寺去查一查。”
李景烨搁在一旁的手紧紧握拳,胸膛不住起伏着,面色也由原先的白皙慢慢浮起一层潮红,素来平淡温润的眼眸里满是汹涌凛冽的怒意。
何元士提心吊胆地守在车外,见状低低唤了声“陛下”。
李景烨深深吸着气,不由分说地喊一声“停”,待何元士进来,便指着妙云冷冷吩咐:“将她带下车去,好好看住了。”
“陛下——”妙云瞪大双眼,忍不住惊呼出声,外头却已有两个身强力壮的内侍得了何元士的示意,不由分说进来将她拽了出去。
呼声迅速消失了。
李景烨抿着唇沉默片刻,道:“派人去一趟大慈恩寺——将那个叫宣光的僧人拿下,好好搜一搜,审一审!”
何元士估摸着时辰,问:“陛下,已近宵禁,是否等明日再去?”
“立刻!快去!”他一声怒喝,连眼睛也开始出现红血丝。
“是,老奴这就去吩咐。”
……
长廊下,裴济只觉一颗心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捏住,痛苦一阵接一阵从心口蔓延开来,直到遍布四肢百骸。
方才,他远远地跟来,碍于四下有内侍,不能靠近,只好假作出来透气,寻了个僻静阴暗的角落待着。
他看不真切此处的情形,只模模糊糊瞥见灯下二人的身影。
他们从最初的分两边站立,慢慢越靠越近,最后抱在一处,交颈而吻。
他几乎下意识地想转过身,闭上眼睛不再看,可不知为何,身体却不受控制地一动不动,眼睁睁望着那两道交叠在一处的朦胧人影。
到这时,他才明白,一旦拥有过,再要放手,就是难上加难。
先前那短短的三个宁静的夜晚,已让他尝到了过去不曾尝到的甜蜜滋味。那时他有多满足,现在就有多痛苦。
似乎有那么一瞬间,他希望自己能将那个抱着她的人一把推开,再也不出现。
这个念头转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