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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五,夜色晴朗。
扬州城中,长街附近,悬着各式各样的花灯,将夜晚照得恍如白昼,男女老少冒着寒意齐聚街头,热闹不凡,一张张带笑的脸庞间丝毫看不出战乱之下的痛苦痕迹。
这里远离战火中心,即便北方已混乱不堪,这里却仍是一片祥和安逸、繁华富庶的样子。
大长公主未出宅,只留在院里,孤零零坐在月下冰凉的石凳上。
外头的欢闹喧嚣声隔着几道院墙仍不断传入院里,她却始终低着头充耳不闻,就连平日一贯挺得笔直的后背也已微微佝偻。
自午后收到儿子从蒲州送来的信后,她便一直坐在这儿再没挪动过,至今已有整整一个半时辰。
裴琰到底是没熬过去,在阿史那多毕撤兵后的第三日,便咽了气。
虽早已料到,做足了准备,可待真正听闻消息,将她心里最后的一丝希望浇灭时,仍是感到一阵恍惚。
她没再落泪,前些日子似乎已将伤心的泪水都流尽了,此刻只剩下空茫茫一片——他走了,往后的日子,她一人要怎么过下去呢?
她的莲子羹熬给谁喝,她学来的一手推拿手艺又要用在谁身上,她挑的衣裳谁穿?谁给她送长安街头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谁给她讲已听了二十多年的陈年旧事,谁在她夜里口渴时将水送到她嘴边?
她的人生,花了十几年的时间,好容易学会了独处,便与裴琰成婚,又花了二十多年的时间学着过两个人的日子,如今终于习惯了,他却又走了,留下她无措地面对接下来一个人的日子。
一阵微风拂过,寒冷之中还透着股潮气。
她摸摸手里已被抚得平的不能再平的信纸,轻轻笑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