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济默默看一眼太后,心中感到几分别扭。
只想要一个,那更想留的是哪个?若换做是他的母亲,即便不止他一个儿子,也断不会厚此薄彼。
然而这样的话绝不能说出来。
他垂下眼,轻声道:“陛下与睿王,都十分孝顺太后。”
太后也自觉失言,讪讪住口,静了片刻,才又将话扯回大长公主身上。
殿外,几个宫人瑟瑟发抖地守在两侧,埋着头不敢出声。李景烨双手背后,立在廊下,面色平静地望着远方,沉默许久,转身离开。
……
从长安殿出来,已近酉时,裴济便赶往延英殿。
李景烨见他过来,也不急着问他公事,只命人先送了酒菜上来,随后便拉着他到案边坐下。
“子晦,咱们兄弟二人已许久不曾一同饮酒,今日恰好你回来,便陪朕一同喝两杯吧。”
内侍们已经取了两盏酒并碗盘过来,显然是早已备下了。裴济也不推辞,只得拱手应下。
二人对饮两杯,裴济说了两句公事,李景烨却不甚在意地听着,待他说完了,只回一句:“你办事,朕素来放心,先由他们下去查便是。”
接着,似乎不愿再说此事,转而面色平静地问:“方才在长安殿,母亲见到你可高兴?都同你说了些什么?”
裴济动作一滞,登时想起太后方才那一句话,眼底闪过一阵阴霾。
陛下从不会问他这些事,今日忽然提起,难道是知道了什么?
他对陛下极其了解,当即在心里飞快地衡量一番,随即从榻上起来,躬身答话,先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陛下恕罪,臣失言,惹太后伤怀了。”
“你坐下说。”李景烨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仿佛只是随口一问,“你说了什么话?”
裴济却没坐下,只垂着头,将在长安殿里的话一五一十说了一遍,没有丝毫隐瞒。
李景烨打量他许久,忽而轻笑一声,亲自起来,将他拉回座上,道:“子晦,你什么都好,只是有时同朕太见外了。这儿没外人,咱们兄弟两个,不必拘泥礼数,朕不过随口问问,你也无需这样事无巨细。”
裴济扫一眼他眼底的笑意,登时明白他对自己方才的话十分满意,这才稍稍放松下来。
也不知为何,他突然意识到,自己面对这位皇帝表兄时,心态较从前已不知不觉间变了许多。
从前,除了谨守君臣本分,他还将陛下当作兄长,打心底里感到尊敬与亲近,尤其同丽质在一起后,还因为愧疚不能言而经历了很长一段时间的痛苦。
可现在,他似乎正将那一层亲近、愧疚的意味慢慢剥离。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是在发现陛下对丽质的一次次伤害时,还是眼看着陛下对亲人越来越疏远时?抑或是因见陛下仅玩弄权术却懈怠真正的实事政务而感到失望时?
二人又饮了几杯,说了两句别的话,何元士便捧着瓷瓶中的丹药过来,兑入酒水中,令李景烨服下。
裴济默默看着,目光扫过他不知是因饮酒还是因服药而泛红的双颊,悄悄咬了咬牙关,将心底的不赞同按下。
他瞥一眼殿外已经暗下来的天色,起身欲离开:“陛下,时候不早,臣该往羽林卫去了。”
李景烨对他如此尽职颇满意,冲他挥挥手示意下去。
然而他才转身,却又听身后传来唤声:“子晦。”
他停住脚步,转过身去,对上李景烨有几分混沌,却饱含深意的目光。
“朕一向觉得,你同你父亲是不同的,别让朕失望。”
裴济闻言,顿觉后背一阵寒意袭来。
这是他第二次听到这样的话。
上一回,陛下说的是“他们”,这一回,说的却是“父亲”。上一回,就是两个月前,陛下将杜相公逐出了朝堂,那这一回呢?恐怕是在提醒他,风浪之下,该与父亲划清界限……
这到底是君王对他的仁慈,还是残忍?
愣愣对视片刻,裴济僵着身子行礼,转身踏入黑暗之中。
……
承欢殿里,丽质还不知裴济已回来了,正趁着入夜时暑热稍散,带着春月与青栀在院里散步。
三个人走得极慢,一路说笑,到回殿里时,仍是出了一身薄汗。
幸好白日里,屋里的门窗都掩着,直到太阳落下才打开透气,半点暑热也没照进来,此刻又在四下放了冰盆,拿蒲扇稍扇了两下,便有凉气袭来。
丽质捏着帕子,一面擦额角的细汗,一面快步进屋,直到感到凉意,才觉舒坦了不少。
春月知她素来爱干净,便问:“小娘子,是否要奴婢再去备水,让娘子沐浴?”
丽质摇头:“今日已洗过两回了,即便夏日也不好再有第三回 。还是打盆温水来,让我擦一擦身就好。”
不一会儿,巾帕与装了温水的铜盆便送了进来。
她不用人服侍,当即让春月与青栀都回去歇下,自己则将门掩上,走到屏风旁,将薄薄的外衫退下,搭在架子上,绞了巾子细细擦身。
她的肌肤极细嫩,即便手中的巾子质地柔软,沾湿后轻轻擦过时,仍会在肌肤间留下片片红痕。
不一会儿,裸露在外的脖颈、双肩与胸口,便由原来的洁白无瑕,慢慢变作白里透粉的模样,在烛光的映照下,显出特别的艳色。
温热的水迹留在肌肤表面一点点蒸发,留下丝丝凉爽。正伸手要将胸前的衣带解开,擦拭余下的部分,却忽听身后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
她心中一惊,忙要转头去看,身后却骤然贴上来一具熟悉而滚烫的坚实躯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