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郎,那日你说的话,我仔细想过了。”丽质深吸一口气,将被他握着的手轻轻抽出,停下脚步转身面对着他道,“下决心之前,我也有些话想与你说清楚——三郎,我的心眼很小,你若要娶我,你的身边除了我,就不能再有别人,哪怕你将来真的成了天子,我也不会让步。这样,你还要娶我吗?”
裴济肃着脸,漆黑的眼格外仔细地凝视着她,沉默许久,忽而笑了:“丽娘,你认识我的时日不短了,可曾见过我身边有婢女?”
丽质一愣,不知他为何突然说起这个,不由细细想了想,摇头道:“没有。”
不光是他从前在宫中时,没见过有宫人在他身边服侍过,如今到了他家的祖宅里,也没见他住的院里除了白日的洒扫外,有婢女进出。
裴济笑着摸摸她的鬓发,道:“我的身边,除了从前的乳母外,从小就没有婢女服侍,我不喜欢女人太过靠近,能近我身的女子,除了你,再没有第二个。”
他说着,抱住她,凑近她耳边低语:“我父亲身边也没有婢女,除了杂役做的事,其余都是母亲在替他料理的。”
丽质挑眉,诧异地望着他,眼里有几分猜疑:“当真?既然如此,当初你第一回 进我屋里,我怎未发现你不喜欢与女人靠近?”
他第一次进她的屋,便是在望仙观的那一回。
那一回,他情急之下主动带着她倒进床笫之间,何曾表露过半点不喜欢与女人太过靠近的意思?
提到旧事,裴济也不由为自己那时的唐突而有些脸红。
他抚着她的后背闷声道:“是啊,只有遇上你时,才有了例外。那时,我也不知自己怎么了,一靠近你,便将别的都忘了……”
他要是能在每次面对她时,拿出平日一半的冷静与克制,后来也不至于陷入漫长的自悔与挣扎中。
只是,那样他就没机会带着她离开了。
第122章 拥立
“你每回见我的样子, 可不像是真的不近女色。”丽质知道他一向可靠,心中早已信了几分,可想着今日该把一切都明明白白说清楚, 便没轻易放过。
裴济脸色似乎更红了。
他将抱着她的双臂松开些,尽力沉下心, 认真道:“我同你说这些, 不是要骗你说我不近女色, 而是想告诉你,遇见你之前,我一直都在声色上极其克制, 谨守分寸, 往后,除了面对你,我也还是会像从前一样有分寸。”
丽质点头, 迟疑片刻,又问:“那, 如果你遇见了比我更美的人呢?又或者, 以后我老了,你还会如此吗?”
她如今正是一生中最年轻美丽的时候, 可上天赐予的这副皮囊再艳丽夺目,也敌不过时间的摧残, 总有一日,她要看着自己在一张又一张层出不穷的鲜嫩面孔里慢慢衰老。
她不害怕变老, 却害怕爱她的人只爱她年轻的模样。
裴济想了想, 没直接回答,却问:“丽娘,以后我老了, 你还会像现在一样待我吗?还是会因我变得丑陋了,就抛下我,离我而去呢?”
丽质愣住,没想到问出的话被抛回到自己面前。
“若我当真嫁给你,便是想与你好好过日子,往后互相依靠,自然不会因你老了,就将你抛下。”
虽然还没得到最终肯定的答案,裴济听了这话,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丽娘,我与你一样,自然也不会。人都是会老的,两个人要做恩爱夫妻,最初靠的是情意与热情,可这些都会随时间变久而平淡下来,到最后,都要有信念与责任支撑。咱们若在一起十年、二十年,恐怕也会像从前我父亲与母亲那样,早已经习惯成自然了。若那时,我将你抛下,我要去哪里再寻一个这么知根知底,又完全契合的人呢?”
这一回,连丽质都忍不住微笑起来。
可她仍是没应下,只将心里的最后一句话问出:“你有想过,娶了我之后,再不纳别人,要面临的别人的议论与压力吗?这世上,鲜少有权贵人家的郎君家中只一个妻子,再没别的姬妾的,古往今来的帝王更不必说。”
说到这里,两人都严肃不已。
裴济收了笑,点头道:“我不瞒你,此事,我想过,也犹豫过。”
“若我还仅仅只是原来那个燕国公之子,将来最好的结果,也就是像父亲那般官至宰相,那我的婚姻之事,顶多是被家中长辈念一念罢了。可现在既有了更高的期许,自然要想得更多些。”
“只是,我几番权衡之下以为,旁人的议论虽多少会让我感到烦扰,可到底还是比不上每日朝夕相对的枕边人。古来不置嫔御的帝王、诸侯虽稀少,却并非完全没有,可见早有先例,不过因为少,才不被认同,往后人人都习惯了,声音自然也会小下去。况且,咱们两个若恩爱和睦,也能给旁人做个典范,就如我父亲和母亲一般,他们两个恩爱和睦,我家中便从没出过其他公侯家中的那些腌臜事。”
他一番话说得有些慢,丽质听得格外认真,好半晌没说出话来。
裴济的心又开始砰砰跳起来。
他伸手捧住她的脸颊,微微俯下身凝视她的双眼,轻声道:“若还有顾虑,今日一并说了。若没了——我能不能再问你一回:丽娘,你愿意跟我在一起,做我的妻子吗?”
不知为何,丽质鼻尖微酸,眼眶倏地红了。
她忍着泪,轻轻点头:“我信你,说过的话,定会做到。”
夜色之下,裴济漆黑的眼眸忽然闪烁起一阵掩不住的光彩。
“你放心,我会一直护着你,往后的日子,只有咱们两个人,只要我还未老得痴傻不知世事,就一定会信守承诺。”
丽质笑着抱住他的腰,主动将脸凑到他胸前:“别说这话了,我只要知道你是真心待我好就够了。往后,若能教天下的男人都看到了,对家中的女人都好些,教女人也都看到了,从此少些妄自菲薄、自轻自贱,也是好的。”
裴济紧紧搂着她,埋在她脖颈间的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饶是清楚自己正在孝期里,不该有太过喜悦的心情,也还是克制不住上扬的嘴角。
夜色之下,他怀里紧抱着珍爱的女子,在心里默默地向故去的父亲分享着一切。
……
自二人将事情说定了,丽质便彻底沉下心来,不再有顾虑。
她一向如此,只要下定决心,便轻易不会后悔,某种程度上来说,与裴济也有些像。
裴济大约也已将事情都告诉了大长公主,丽质敏感地察觉到,自那日后,大长公主待她的态度也有了变化,比之先前的尊重,更多了几分真心的关怀与照拂,隐隐有将她当作亲近的晚辈的意思。
与此同时,太原与周边各地的情况也在悄然发生变化。
自兰英将话原样带给魏彭后,魏彭便十分自觉地与张简等人私下揣摩、商议过几回,这才渐渐明白了裴济的用意。
这个才不到二十三岁的节度使,竟有问鼎天下之意!
起初,众人皆有些惊讶,然而不过几日,便都像丽质一样,迅速平静下来,只觉这一切都如水到渠成一般恰到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