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明蓁呼吸一促,握在小腹上的手收紧。眼泪似珠帘断开,她睁大了眼,脑子却在这一瞬间清醒。她将手往两旁侧开,嘶哑地喊了一声:“慢着!”
几乎是瞬间,十三眼神一动,手下暗暗用力,将刀停在她的脖子前。
看着离脖子不过寸余的断刀,洛明蓁张大嘴,贪婪地呼吸着。鬓角的碎发全被汗水浸湿,冷汗顺着纤长的脖颈滴下,落到锁骨上,冷得她手臂都抖了起来。
萧承宴挑了挑眉,睨眼看着地上的洛明蓁:“皇后娘娘是还有什么临终遗言么?”
洛明蓁撑在地上的手都在发抖,胸膛起伏,却还是逼着自己抬起头,和萧承宴对视。
“你不能杀我。”
“哦?”萧承宴靠近她,仿佛在看着砧板上待宰的鱼肉,嗤笑一声,“皇后娘娘凭什么觉得臣会放过你?”
洛明蓁毫不退缩地迎着他的目光,喉头微动,手指紧紧抓着地,一字一句地道:“凭我肚子里的孩子。”
萧承宴笑了起来,等他笑够了,才怜悯地看向洛明蓁,还真是个女人,天真得可怜。不过他还是对她这份天真产生些许兴趣:“说说看,若是你能说出一个足够说服本王的理由,本王倒是可以考虑放过你。”
洛明蓁听出了他话里的嘲弄,她也没有半分犹豫。顺着气,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抖:“我知道,你想要皇位,陛下也落在了你手里,你是不是想要逼他退位给你?”她的声音顿了顿,“且不说陛下会不会答应你,就算他应了。你也别忘了,除了你,能继承大统的还有一个人。”
她虽是疑问,语气却是笃定。
萧承宴来了兴趣,漫不经心地道:“继续。”
洛明蓁扶着门框站起来,将身子靠在木门上,双腿虽还虚弱无力,却勉强能站稳。
“世人皆知,陛下无子。而禹王殿下乃是陛下一母同胞的弟弟,是先帝与太后所生。论起来,他可比你更有资格继承帝位。况且他背后还有太后支持,你觉得你有多少胜算?陛下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你就拿一纸诏书去,你觉得有多少人会服你?”
萧承宴眯了眯眼,目光也终于落在了洛明蓁身上。
他不说话,洛明蓁反而放松了些。她握紧门框,声音也更加有了底气:“可我肚子里的孩子不一样,我是陛下亲封的皇后,也是他唯一的妃子。我的孩子就是未来的太子,他为储君,没人敢有异议。待你彻底掌控局势,我自会代他禅位与你。现在就看你想怎么选,是要和禹王、太后还有朝中那些不服你的人斗个头破血流,还是选择耐心等些时日,高枕无忧地坐上皇位。”
萧承宴对她的说法不置可否,却是嘲讽地笑了一声:“你怎么确定这就是男婴?”
“我说是,他就必须是。”洛明蓁眯了眯眼,声音也凌厉下来。
萧承宴没再说话,反而是带了些探究地看着她。半晌,眉眼中兴趣渐浓:“本王倒是小看你了,女人狠下心来,倒是让人另眼相看。”
他将目光下移,盯着洛明蓁的小腹,唇畔噙笑:“打打杀杀太累,有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本王也也乐见其成。不过你可要好好祈祷,你肚子里的最好是个男婴,否则,本王也就是费些心力寻个合适的婴孩,皇后娘娘到时候怕是要肝肠寸断了。”
洛明蓁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单薄的身子轻轻颤抖着。却仍旧靠在门框上站着,只是别过眼避开他的目光。
是男是女又有什么分别,不过是能多活一阵儿罢了。不管怎么说,起码现在还能有机会活下去。
哪怕是万分之一的机会。
萧承宴转过身,对着身旁的十三吩咐:“皇后娘娘有了身孕,不容闪失,就由你送她回宫罢。”他偏过头对着洛明蓁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此番回去,娘娘可要安心养胎。”
不知为何,看着他的笑,洛明蓁没来由心里一紧,好像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可她已经没有精力再去深想,衣衫都被冷汗打湿,像是刚刚从水里捞出来的。怀有身孕本就容易累,她现在更觉浑身脱力,若不是扶着门框,几乎就快要倒在地上。
就在她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十三行至她身旁,抬手要去扶她。
洛明蓁看着他扶过来的手,眉尖紧蹙,硬生生提着一口气,越过他,拔腿往外走。
十三见状,指尖僵硬了一瞬。却也没有再靠近她,只是紧随其后。
待他们都走了,大堂里只剩下萧承宴和梨月白。
萧承宴阔步回了堂上坐定,瞧了一眼茶壶,水快要煮干,只在壶底粘着几片茶叶。他兴致缺缺地收回目光,一旁的梨月白欲替他换一壶茶水。
萧承宴却抬手止住他:“不必了,快要入夜,这茶水喝多了,易浅眠。”他垂下眼睑,唇角带着淡淡的笑,“越到这个时候,越要清醒。”
梨月白颔首,立在他身侧。
片刻后,萧承宴又道:“水牢里的那个如何了?”
梨月白轻轻摇了摇头:“该用的刑都用了,还是一个字都不说。”
萧承宴了然地笑了几声,将手搭在膝盖上:“到底是萧寒一手教出来的,是块硬骨头。水牢里的那点刑对他来说,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
梨月白抿了抿唇:“王爷,若是他一直不肯开口,该如何是好?”
萧承宴往后靠了靠身子,侧过脸,透过半开的窗户看向阴沉沉的天空。
“再硬的骨头,也有弱点。他不在意自己的死活,还能不在意妻儿?”
他笑了起来,唇上的胡须跟着他的动作抖了抖。
梨月白没有再说什么,安静地站在他身旁。
天色慢慢暗下来,聚拢的阴云转瞬落下雨点,让整个宅院都模糊不清。
雨水顺着顶上的墙壁不断滴下,融入幽深的寒潭。狭窄的暗室里,扑面而来的只有刺骨的冷气。像是要钻进人的骨子里,化成万千蚂蚁啃噬血肉。
水面上暗影浮动,两条带着倒刺的铁链从墙壁垂下,蟒蛇一般缠在抬起的手臂上。大红喜服垂在水面上,随波逐流,像翻涌的鲜血。
那人低着头,满头墨发披散在身上,遮住了他的面容。轻轻一动,铁链上的倒刺就会再一次割开他的皮肉。脖子以下都浸泡在冰冷的潭水中,肌肤已经泡得苍白。肩头的血肉翻开,已经有些腐烂。
水牢里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幽深不见底的潭水和被锁在水中的男人。
渗落进来的雨水滴在他的眉骨,冲淡了鲜血。良久,他抬起头,暗红色花纹遍布在脖颈和脸上,唯有眼神,冷得像结了一层寒霜。
墙壁上响起细微的声音,他的唇瓣一张一合,像是在念着数。直到头顶的声音结束,他微张的唇也停住。
他如释重负地垂下手,铁链哐当响了几声,鲜血流出来。他却将眼皮微微合上,唇角勾起一丝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