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我关掉电脑,躺在床上。
背隐隐作痛.不过没有大碍。跟平濑或其他同学比起来算很好了。因为至少我还能正常生活。
阳光穿透窗帘照了进来,就算不开灯我也能阅读。
手上的a4文件汇整了那起事件的资讯。我把网路搜寻到的资料列印出来了。
动物攻击人。
电视和报纸大幅报导了那起骇人事件。报纸方面,当天晚报刊了快报,隔天早报的相关报导佔据了整个版面。
电视方面,当天午间新闻做了快报以后,就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下午的八卦节目透过现场记者进行了不负责任的採访,晚问新闻也播出了集结专家意见的特别节目。
隔天电视继续大肆炒作话题,荒谬得教人不禁感叹居然讲得出这种鬼话来的意见不断,甚至连听都没聪过的学校的过去、或是附近的灵异地点都冒出来了。简单说就是当成艺人八卦一样处理。
只不过,像我这种当时在场的人看了根本笑不出来。
事件殃及的学生计一八〇名。其中三八名重伤,六八名轻伤。前往救助的教职员也有数人受伤。
重伤的学生里面,包含许多我们班的人在内,像是百濑、班上比较出风头的女生,平濑也是其中之一。
平濑被乌鸦啄得背和脖子重伤,要两个月才能康復。听说要是再迟一点救出来的话,性命恐怕就不保了。她目前住进了学校附近的医院。
受伤住院的学生超过三十名。
学校碰到这次紧急情况发生,隔天就做出处置,宣布全校停课。所有学生一律在家等侯进一步指示,原则上禁止到校。
因此我才能从早到晚窝在家里,从电视或网路搜集资讯。虽然也有很多节目看了会后悔就是了……
发生了那么大的事件以后。同学再怎么样也不会想到要相约去玩,於是我就一个人在家度过这段日子。
我想学校要花很长的时间才能重新上轨道。
也不知道学生的伤要过多久才会痊癒。就算身体復原了,心灵创伤也不会癒合吧。
就连没有大碍的我,到了今天还是会梦到自己被乌鸦攻击,醒来时一身冷汗。那么那些受伤的同学是不是会为ptsd(创伤后压力症候群)所苦?
并不是学校復学、学生回去上课就一切ok了。
我躺在床上,看着第二页文件。
上面汇集了有关事件原因的资讯。
意见千奇百怪。气候变动造成的突发事故;无处可去的动物如老鼠般朝一处移动;或是自然界对傲慢人类的反扑;神祕怪电波的诱导……例子举都举不完。
另外也有人表示不清楚,这种回答说不定才是正论。
只是从局外旁观的话,是绝对找不出原因的吧。就连我到现在都还是半信半疑。
最后一页整理了跟这次事件似乎有关连的事情。
从上个月中旬起发生了好几次动物攻击人类的事件。只不过事件规模很小,顶多刊在报纸角落、或是登在网路讨论区而已,非常不起眼。
但网罗起来一看,随随便便就超过了二十件,而且大半都集中在我们这里——也就是高鸟周边。虽然全都是像狗咬人、或老鼠扑过来这样情节轻微的事情,但毫无疑问都是实际发生过的事。
仔细想想,我和布流迎战混混那时,也发生过野猫咬混混的事情。也就是猫攻击了人类。当时我以为是偶然,但如果那是必然的话,要说事件从那时候就开始了也未尝不可。开端意外的久远。
「问题……果然在於那个吧。」
只有置身事件中的人才晓得的事实。
那天永石美奈子採取的行动,以及黑得发亮的戒指。再加上意有所指的话语——跟这次事件似乎有很深的关连。
以直觉判断的话,似乎是永石命令鸟、狗、猫去攻击人类。同样待在哀鸿遍野的教室里面,却惟独永石没事,实在过於异常。在她挥手的瞬问,乌鸦就飞进教室,时机也未免太巧了。
但是,人类有可能这样随心所欲地操控动物吗?
就连要训练一只狗都得花上莫大心血与时间,即使那样也不算操控得很完美。对象如果是鸟的话就更不用说了。
控制超过一百只的鸟——这种事应该超出人类的能力才对。
「超越常识的某种事物」这个词一闪而过。
对了,那时候布流说了什么?
是「所罗门王的戒指」。那到底是什么?跟这次事件有关吗?
我从床上爬起来,拿起桌上的手机。我打开通讯录,选取布流的手机号码。
按下拨号键后,答铃声响起,持续了三、四遍。
感觉不会接。
不久转到语音信箱,我留言要她连络我后掛断电话。
这三天就算我连络布流,她也不肯接电话,传简讯也没反应。
为什么她要断绝连络?有理由要做到这样吗?
「到底怎么了啊!」
我注视着摆在桌上的相框。
那是暑假我跟布流、高科去玩时的照片。
像小孩子一样露齿笑的布流,与整个人倚靠过来的高科之间夹着我。因为拍得太突然,所以我的表情很蠹,彷彿听得到「咦?」一声。
这张相片在暑假结束收到以后就被我收了起来,得知这件事的布流非常生气,就去百圆商店买了相框硬塞给我。
她警告我「下次老娘会去检查,要是没摆起来,就要罚你钱」,於是我就忍着羞耻,把照片摆出来了。之前布流来的时候也确认过。
拍这张照片到现在才过了两个月而已,感却像是走过了一段漫漫长路。
尤其是这一个月过得波涛汹涌。发生了太多太多事情,到现在都遗搞不清楚全貌。
我猜想,这次事件掌握关键的人大概是永石和布流。
特别是布流似乎知道相当多内情的样子。倘若想知道真相的话,问那家伙应该是最好的。但碰到现在这种连络不上人的情况,该怎么办才好?
我试着想过,但想得到一个主意就只有一个。
「要问问看高科吗……」
她们私底下或许有互相连络也说不定。
我再度拿起手机。
就在这瞬问,手机响了。因为时机实在太巧了,我差点没弄掉手机。
我慌慌张张重新拿好,看着萤幕。
上面显示着我想找的人的名字,是布流。
布流指定的地点是学校隔壁的公园,也就是当初击败混混,背着那家伙回学校的地方。
布流并没有解释为什么要选这里。她只是用极其阴沉的声音要我十二点过来。
我当然没有选择权。既然要听,就只能过去。
结束通话后,我骑着脚踏车出门了。
进入公园前,我绕了学校外围一周。
校门已经统统关闭,校内几乎感觉不到有人在。顶多偶尔在教职员办公室附近有人影晃动而已。媒体似乎也守在这附近,但数量比我想的要少得多。或许是因为昨天某食品公司爆发了丑闻,於是都集中到那里去了也说不定。
没有学生的学校看起来就像别的建筑物。
我怀着沉重的心情停下脚踏车,前往碰面地点。
离约定时间还有三十分鐘以上,但布流已经坐在长椅上等了。
她独自低着头的模样显得有些落寞,跟平常截然不同。
我故意发出脚步声,走近布流。
「你来啦。」
身穿白色短外套配牛仔裤的布流一脸倦容。眼睛充血,脸色也不好,慼觉像是气力全失。
「来,坐下。」
我顺着她的话坐了下来。
北风穿过公园。因为毫无遮蔽物,所以感觉格外地冷。
我把手插在口袋保持不动。
布流过了很久才开口。头上的太阳隐没在云后,再出现。就这样重复了三次以后,终於响起低低的说话声。
「依泉的个性,这次事件应该已经自己调查过了吧?」
「对,嗯。」
「那就告诉老娘吧。你知道了什么?」
布流这么说了,脸始终转向一边。
我很迷惘,结果就讲了我脑中汇整的资讯。无论是事实或是我的威想,毫无保留。
布流一动也不动地听着。就算我停下来,她也完全不动。
沉默再度造访。但这次比之前短。
「那么你认为原因是什么?」
「我不晓得确切答案,但我认为跟那枚戒指有关系。」
我毫不迟疑地回答。
「就是永石戴的那枚戒指,布流称为『所罗门王的戒指』的东西,我认为那肯定有关系。」
这时布流终於有反应了。她的肩膀抖了一下,眼睛看着我。
「……老娘有说过那种话吗?」
「有,那时候你的确说了,『所罗门王的戒指』这个词。」
「虽然我不太清楚,但应该就是那个在操控乌鸦和猫狗的。方法不明,但怎么看都是永石用某种方式下令,然后动物就听令行动,要不然解释不通的事情就太多了。」
布流一句话也不说。我不管她,继续说下去。
「你应该知道吧?知道事情为什么变成那样。既然知道就告诉我。」
「你想知道吗?」
「那还用说。这样下去,心里会留下疙瘩。我讨厌这样。」
我不喜欢半途而废,也没办法放着未了的心事不管就继续若无其事地前进。我没有那么成熟。
「只要是布流你说的话,不管是怎样的事我都能接受。所以,拜托你。」
「不管是怎样的事吗?」
「那当然。我们不是一起廝混了半年吗?我自认对布流有一定的瞭解。那么,就算是再怎么荒谬的事情,我应该都能够接受。」
这半年我们相处可不是相处假的。我跟布流在一起的时间比跟同性友人多,可以说是度过了无可取代的时光。
当然并不是一直都一帆风顺。我们吵过架,也曾看不惯对方那种旁若无人的态度,甚至曾有三天不讲话。两人并不是百分之百互相瞭解对方。
尽管如此,透过这半年的交往,我们确实开始渐渐瞭解彼此。话语背后有什么想法、布流行动时是为了什么而行动的、内心隐藏着什么念头——这些事我好歹察觉得出来。
所以我希望布流亲口告诉我。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既然她知情,那么我想瞭解其中一部分,就只是这样而已。
我转头一看,只见布流仰望天空。她大口吸气,再吐出来。
然后全身放松低下头来,但这仅只於一瞬间而已。布流猛然站起来,由上而下看着我。
「哈,你在说什么?戒指操控动物?怎么可能有那种事。你是不是漫画看太多了?这个笨蛋!」
她口气带刺。布流虽然平常讲话就粗鲁,但我这是第一次被她这样骂。
我愣住了。
「那是偶然。只是偶然罢了,这还用说吗?只是气温或风向什么的引起的现象罢了。你再多想想常识这两个字如何?说什么人类操控动物,怎么可能有那种事!」
「喂,布流……」
「所以说笨蛋就是没救!」
布流连珠炮似的一口气说下去。根本就不肯听我说。
「老娘本来以为你还有点希望才跟你来往的,但烂到骨子里就真的无可救药了。跟你来往真是亏大了。一定就是因为这样……」
布流这时一度停顿。隔了一下以后,再度开口。
「你的父母才会跑掉的!」
我的背脊冻结了。嘴僵住,根本动弹不得。
「别以为老娘不知道。听说你小学的时候被现在这个家收养,因为你父母人间蒸发了。」
我无法反驳。
这是因为整个人僵住无法动弹,而且最重要的是布流并没有说错。
我的父母在我小学四年级时失踪了,而且两个人分别消失隔不到两天。
理由我到现在还是不晓得。
只不过,我父亲这个人似乎挥霍无度,到处借钱沉迷於赌博。就算结婚生下我以后,依然没变。
为了这件事,父母天天吵架,甚至大打出手的光景也遗留在我的记忆里,和睦相处的情景反而一点印象也没有。
父亲自私自利,母亲不知何时厌倦了那样的丈夫。
我不太记得父母是什么时候离异的,这段时期的记忆并不可靠,只依稀记得那天热得要命,母亲收拾好行李,就离家出走了,而我则被无视了。
晚上父亲回来,才知道母亲离开了。他揍了我一举,说了一句「没用的东西」以后,就这么离开,再也没回来.
之后我就一个人生活了一阵子。因为没钱,所以没东西吃。就靠喝水度日,洗衣服和打扫也自己来。
当然这种生活不可能持续太久,某天我在学校昏倒了,於是事情就统统曝光了。
学校虽然跟父母连络过,但他们就是不回来,学校也莫可奈何。
因为这不是案件,所以警察也不怎么积极搜寻他们的下落。就在这时候,我亲身体验到「警察未必靠得住」这个事实。
最后我被远亲——也就是现在这个家收养了。在那之前,我就在亲戚家之间辗转寄住,结果叔叔看不过去,主动找上我。
我的远亲——叔叔和阿姨没有小孩,对几乎不曾见过面的我很好。不但给我饭吃,还供我上学,也安慰过担惊受怕的我。我后来能够渐渐回归普通人生活,就是因为有叔叔和阿姨花时间照顾我的关系。
我好不容易终於能够过普通人生活。表面上变成一个随处可见的小孩,但……
不知何时父母的事情被别人知道了,一旦传开就再也遏止不了。
拜这之赐,我小学、国中时被欺负得很惨。有时是拳头、有时是话语,大家到处宣扬我没有父母的事情,嘲笑声至今还留在耳边。
就算被打、被骂,我也完全不反击,上国中时,我已经学会了筑心防的技术,不再动輒受创。也可以说是因为重复上演太多次,导致我已经习惯了。
不过到了国三以后,大家不知道是不是腻了,几乎没有人会再欺负我。身边也多了一群还算知心的朋友,过着算是平静的生活。
「老娘跟你同班的时候,一眼就晓得了!」
布流继续说下去。
「『啊啊,这家伙一个朋友也没有,是个无趣的家伙!』『是个意志薄弱.一无可取的男人!』所以老娘才会主动找上你。不过,没想到你会这么死心塌地跟着老娘啊!」
我就这么坐在长椅上聆听。
脑袋好不容易开始运作……这到底是为什么?
「你不出老娘所料,是个方便的家伙,就算老娘使唤你也没有任何怨言,替老娘省了不少事。不过,这种关系已经结束了。因为有些家伙似乎產生了无聊的误解。而且更重要的是,跟你廝混已经没有好处了。要是继续跟你这种被父母拋弃的傻蛋来往,宝贵的青春时代就要糟蹋掉了!」
布流挥挥手。
「再见了。听好,今后绝对不准跟老娘讲话,也不准接近老娘。你要敢叫老娘名字,老娘就当场揍你。听懂了没!」
布流转身背对我。
「老娘想说的就这样而已。你跟老娘才不是什么朋友,少来招惹老娘。不要多管闲事,清楚没?」
布流缓缓走掉了。她一次也没回头,就这样离开公图。
我坐在长椅上不动,目送她的身影。就算寒风吹过,我也不起来,始终保持不动。
我整理思绪。
好不容易终於理解这件事时,我恼怒了。
来这招吗?这就是布流的做法吗?
说什么屁话!讲话居然这么肆无忌惮,开什么玩笑啊!你以为我一点感觉也没有吗!
我不自觉在口袋里握紧拳头时,这时手机响了。我慢慢拿出手机。
萤幕显示着我接下来要连络的那个人的名字。
我开门,跟高科从床上坐起来几乎是在同时。眼看高科还想下床,我连忙制止。
「别这样。你别逞强,乖乖休息啦。」
「可是,有人来了却在这种地方……」
「以我跟你的交情哪需要在意那种事。你人都受伤了,就不要顾忌那么多。」
高科本来很犹豫,但在我再三劝告下放弃,最后就只有坐起上半身而已。穿着睡衣的她拿起粉红色开襟羊毛衫披上。
高科的脸色并不好。眼睛下面浮现了淡淡黑眼圈,脸颊也发青。脖子一带的瘀青也还没全消,整个人没有平常那种朝气。
「身体状况怎样?」
「已经好很多了,不过还是有点痛呢。」
高科按着右肩。
「应该再一阵子就好了……」
「你不要勉强喔,这时候要是让伤势恶化就前功尽弃了。」
「这我知道。谢谢你为我着想。」
那天高科被乌鸦啄伤了。话虽如此,鸟嘴的啄击威力惊人,甚至会贯穿皮肤挖开底下的肉。
接受诊断包扎后,高科就在自家疗养。
我为此相当自责。当时要是能够好好保护高科的话,应该就不会变成这样了才对。
听到我这么说,高科就轻轻摇头。
「不可能的。照那个状况,不管怎么做都没办法全身而退。」
「可是……」
「要是没有城太郎你掩护我的话,我想状况会更糟,或许连教室都出不去,那才严重。」
那时候我保护高科脱离教室。但外面猫狗成群,本来还不晓得会怎样,没想到偶然空出了容许一个人穿过去的空间。於是我就抱着高科,好不容易逃到校舍外面。真的是太幸运了。
「事情居然会变成那样,我想都没想过。」
高科低着头,但并没有持续多久。
「抱歉,我并不是为了讲这种事才找你来的。」
刚才打手机给我的人是高科。她说有话要跟我说,要我马上过来。
我也有事想问她,於是一约好时间,我就立刻跳上脚踏车来到高科家。
「我想在今天以内搞清楚。」
「你该不会是指布流的事?」
「城太郎果然也跟她见面了。」
「我接到电话时,正好跟她分开。」
「你们说了什么?」
我很犹豫,但隐瞒也没用。反正高科知道我父母的事,於是我就一五一十说了。
随着我一路讲下去,看得出高科的脸愈来愈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