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今夜以为她会有情绪波动,至少应该是有所表示。可赵白露没有,她只是安安静静的,看起来几乎像没听懂那些话。
顾今夜看着她,看到她发觉自己的目光,转过头,扯着嘴角问:“看我干吗?”
他凑过去,摸了下她的头发,说:“这是意料之中的结果。”
赵白露问:“这件事和盛医生有没有关系?”
“不知道。”顾今夜诚实地回答她,“也许全世界只有他自己知道。”
赵白露低下头,不说话了。
顾今夜再靠近些,发现她在流泪。
什么声音也没有,比起上次的撕心裂肺和愤怒,似乎带着种宿命般的苍凉。
他没再多说,过去搂紧了她。
东野圭吾曾写过,世界上有两样东西不可直视,一是太阳,二是人心。
人行走在大地上,生活在群体中,有人犯下不可饶恕的错,有人活得面目可憎宛如恶鬼,有人戴着两幅面具八面玲珑,但无论怎样,人的本性总是趋利避害,擅于遗忘一切伤害。赵白露不知道,等再过五年,再过十年,甚至更长或者更短的时间,会不会所有人都将这件事开始渐渐淡忘。
孩子忘记母亲,丈夫忘记曾经的妻子,警察忘记疑案的受害人,时间在往前走,大家都很忙碌,忙碌着生活,忙碌着长大,忙碌着老去。
但赵白露也清楚地知道,她不会忘记。
正如她始终坚信“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在哪怕许多许多年以后,她也会将这件事想起,像一个等待故事结局的人一样,等待着最后的终章。
黄昏的光太美,橘黄的光亮绵延了大半片天空,火烧云的红映透在天边,云层时卷时舒,交错交杂,这一场夕阳肆意又盛大,宣告着一切的结束。
好在,一切结束了,生活还在继续。
刘慧丽的尸体葬在她的老家,是一个离市中心有叁小时车程的偏僻乡下。这是飞飞父亲的意思,他简单地办完了葬礼,然后带着飞飞和自己的母亲一同去了美国。
葬礼真的简单到简陋,没有通知任何人,等赵白露知道消息时,他们已经离开多时。
同事给了她一个地址,她选了一个好日子,和顾今夜一起去看望她。
她只带了一束百合花,放在墓碑前,深深地鞠了一躬。
墓碑上的刘慧丽年轻貌美,对着她微笑,亲切依旧。
赵白露低声说:“凶手落网了,你可以安心了。”
盛嘉霆在结案后没多久便突然失踪了,没人知道他到底去了哪里。也是那时他们才知道,沛沛一直以来精神都有问题,警察在她的房间里找到了大量治疗精神问题的药物。
她本名姓惠,父母双亡,有一个姐姐,曾经是盛嘉霆的女友,他们生活的那个村子非常落后贫穷,甚至还存在人口贩卖,后来姐姐突然和他分手,嫁了当地的有钱人,却在新婚叁月后暴毙,死因不明。她的丈夫嫌晦气,直接裹了尸体丢到山里喂野狗,此后盛嘉霆便收养了无依无靠的惠沛沛,哪怕外出上学、工作都带上了她。
明明一个简单的故事,却听得人出了一身冷汗。
可再想追究,又实在查不出什么来。
事情过去了那么多年,别说姐姐的尸体,就连那位新婚丈夫都已在叁年前患了癌症病逝。
好像突然一切就都安宁了。
仿佛做了场奇怪的噩梦,做得诡异,醒得仓促。
顾今夜在远处抽完烟,过来时一眼看到她的脸色,有些担忧:“你没事吧?你的脸色很差。”
赵白露扶着膝盖起身,说:“可能最近太累了。”
“唇色很白。”顾今夜的手指擦过她的唇瓣,“回去给你补补。”
赵白露点头,扶着他的手,慢慢下了长长的阶梯。
在车里,赵白露对顾今夜说:“好像快要过年了。”
出了墓地,驶上省道,就看到周围两边的树上挂满了红灯笼,还有人支着简陋的桌子在卖烟花爆竹和牛奶、保健品。
顾今夜:“快了吧,距离元旦也没多久了。”
A市人民喜爱放烟花,都市里不能放就跑到没人管的乡下小地方或者无人空地放,想来最近烟花爆竹的生意应该很好。
赵白露拨弄着手机,里头躺着王爱湘今早给她发的一条短信,还没来得及回复。
【今晚你把那个男孩子带回家吧,我和你爸想见见他。】
她把手机按来按去,欲言又止。
顾今夜瞄了她一眼,说:“有话直说。”
赵白露思忖两秒,把手机举起来对着他,说:“我爸妈想见你。”
顾今夜好像顿了一下,轻轻点头,说:“嗯。”
“就这样?”赵白露说,“就一个‘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