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强征的数十万兵士解甲归田,那些日子阡陌田舍俱是兵士返乡与家人团聚时喜极而泣的嚎啕。
王公重臣们也各个跪在太庙前虔诚伏拜,都道是先祖庇佑,大齐国运恒隆。
从始至终,他们不费一兵一卒,齐国得以休养生息,国运再延百年。
若这都不是天大的好事,那天下再无可称得上好事的事了。
可是……那云姑娘呢?我呢?
似李御史李老爷子这般,就还算是有些良心,他们对我心中多有亏欠,明里暗里总会回护一二。
而另有一批当年在养心殿的心腹重臣,以苏大儒为首,曾在监国太子时洵病榻前讲了这个故事,进言道:“救命之恩尚且无以为报,九王此等大功更是赏无可赏赐无可赐,日后终成大患,陛下与太子殿下如今病重,世子年幼,需为身后计,不如赐死九王。”
实话说对这两拨人,我若不是被他们算计的那个倒霉蛋,倒是会坚定地支持苏大儒。
自古成大事者从来不惜手段,功高不赏,大恩如仇,更别提那点不值钱的良心。
正因如此,估计苏大儒含恨临终时恨不得带上我,他死后,他儿子接过了他前朝中坚砥柱的大旗,入阁拜相,这位苏阁老与我虽无仇无怨,却是除了当年被我炸死的鲜卑叱罗将军一家之外……天下最盼着我死的人了。
而那叱罗将军死后不出两年,全家已被鲜卑王找个了由头清算了一番,最终被满门灭族了。这么想想,我的手上也沾满了无辜之人的血,也没资格喊冤。
仔细一算,这世上盼着我活的人不多,盼着我死的人扒拉扒拉人头,却都是齐国自家人了。
我时而疑心,苏阁老每天醒来第一件事是不是问问九王驾薨了没。
所以眼下这种我半裸着与他儿子独处一室一床的情况,我更觉得尴尬。
为我自己,也为他,和他儿子。
苏阁老站在谢明澜身后,眼睛都瞪圆了,好一副标准的惊愕神情。
再仔细一看,门口还有一人隐在暗中,恰是我那倒霉伴读徐熙,他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全然一副幸灾乐祸之意。
这三个人是怎么凑到一起跑来我这九王府的,我心下一转,已猜到一二。
谢明澜制止了我起来行礼,又吩咐苏阁老和徐熙去外堂等候,他们便被绿雪引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