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暗中叫苦,心想他这人还是这样不依不饶的,但又不敢违抗,只得不情不愿地取来毛笔,将右手袖口拽了拽,掩住伤势,双手抓着那根狼毫笔捻来捻去,一时间踌躇不已。
一炷香过的那样快,不等他说,我便自觉地捧起纸笺,绕到案侧,蹭到他的椅边缓缓跪坐下来,我挽起耳边的长发,将纸笺铺在地上,左手支着地,右手抓着笔抵在地上。
我不能拿起那支笔,因为一旦悬空执笔,它就会颤抖起来。
其实在韩家别苑时我也练了几天左手执笔,写是能写,也不算特别难看,只是他与我十年朝夕相对,从字迹到执笔的手,他一看便知。
我想来想去,觉得今日若是不照实说,怕是走不出这间屋子了。
原本是不可能有这样的胆子的,但幸好,今日我喝了酒。
那话怎么说来着,酒壮怂人胆,古人诚不欺吾。这样想着,我偷眼望向他。
谢时洵长得极好,就是太冷了些,我相信大多数人对他的评价都不会夸上一句相貌好,毕竟都被他的严厉性情吓得躲还来不及,怎么会有心思,敢有心思评价他的品貌?最多也不过夸上一句,太子殿下庄重雅致,容止出众罢了。
我撑着若无其事的表情,渐渐蹭到他膝前,见他无甚反应,便将左手试探着轻轻放在他膝盖上,等了等,没有听到他的训斥,又把右手放了上去。
离他近了,他身上的药材般微苦冷香越发近了,我即害怕,却又格外感受到慰藉。
见他长眉一轩,似要发作,我连忙仰望着他道:“太子哥哥别打我!你看……”
我将右手手腕仰翻向他,一寸寸拉开袖口。
谢时洵向来深邃平静眼中忽然闪过一丝讶色。
虽然只有一瞬。
我第一次敢直视着他道:“是逼宫那日,我兵败欲自刎,被陛下的金箭射穿了腕骨,也彻底断了手筋……我……我写不了字啦,也握不得剑了……”
谢时洵冰凉的指尖忽然抚上我的手腕,只这样轻轻一触,我便在那瞬间不自觉挺直了脊背,一阵酥麻之感从尾椎直冲上脖颈。
本是脱身之计,却不知为何在他一触之下,竟然还不要脸的为了谋反兵败一事委屈了起来。
我将右臂袖口拉得更开,那日谢明澜一顿马鞭,鞭痕遍布我的手臂,我道:“这里……也是被陛下打的……”
我又抓着他的手指触到我的眉间,仿佛是逼他细细抚上去,那日谢明澜一鞭打破了我的眉骨,当时血流不止,万幸那道伤疤正好隐在眉中,待愈合后也不怎么看得出来,只有用指腹抚上的时候才能摸到一丝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