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叶面上所有的风情都消失了,恢复了一本正经的神色,接着竹叶叹息:“江大爷,你这样说,这样做,让我有些无地自容。”
翠柳知道竹叶的无地自容从哪里来,毕竟对竹叶来说,任何一个男子只怕都逃不过她的掌心,但翠柳,却无动于衷,甚至可以正正经经地和竹叶谈,谈一谈竹叶要做什么。
“我和夏大爷商量了,我们需要一个人,去客商聚集处,挑起,挑起纷争。”按说竹叶说这样的话,做这样的事,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但现在面对翠柳,她竟然觉得有些底气不足。
而翠柳只淡淡地回答了一个字:“好!”
“江大爷!”竹叶有些惊讶地叫出声,翠柳已经站起:“其实,这样的话,你让夏天青和我说,也是一样的。”这是翠柳第一次在竹叶面前,说出夏天青的全名,这话中有点隐含的怒气,竹叶忍不住站起身:“你,你生气了?”
“我没有生气,只是夏天青他,太谨慎了,他对我,还没有全心的信任。”翠柳的语气那样淡然,反而让竹叶有些无地自容:“不是,不是他,是我,是我想要试试你。”
翠柳唇边现出一抹莫名其妙的笑,接着翠柳就掀起门帘要出去,竹叶急忙拉住她:“你可以在船上睡,这里有空房间,不不,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
看着竹叶已经有些语无伦次,急于解释,翠柳反而笑了:“我没有怪你,我只是觉得,我们既然已经开始合作,那就该坦陈。你相信夏大爷,那他若是相信我,你也该跟着相信我。”
“江大爷,我并不是没有不相信你的意思,我只是,只是……”竹叶还在急急地解释,翠柳知道,以竹叶的经历,她所见过的男人都是不可相信的,他们之间,只有利益纠葛,连感情都是算计好的,谁也不会多出一分,谁也不会少出半点。一分一厘,都计算的清清楚楚。
“竹叶,你有没有被人,那样全心地信任过,然后你想保护这个人,付出你的全部都在所不惜?”看着竹叶那哭红的眼睛,翠柳突然想起了嫣儿,都是女子,只是出身不一样,那经历,品性都会不同。竹叶她的一生中,只怕从没被人全心地疼爱过,而她,也没有全心地信任过别人。
“我有!”竹叶说的斩钉截铁,接着竹叶苦笑:“是在我十八岁那年,那时候,我在船上做生意,已经有了五年,五年的生涯,足以让我厌倦。这时候他来了,他和别人不一样,虽然妈妈曾说,不能动心,可是心一旦动了,就再也回不来了。我禀明妈妈,想要离开。妈妈却没有阻拦我,等那一天,我们到了约定的地方,他却没有来。我走投无路,妈妈出现了,她说,傻女儿,你要记住,这画舫上的阿姑,谁都要经过那么一遭,才会明白男人是靠不住的。”
满怀着欣喜离开,却久久等不到人,翠柳可以想象竹叶当时的失望,还有辛酸。
竹叶继续说着:“于是我回到画舫上,妈妈说,我能成为这珠江上,最红的阿姑。做了红阿姑,别人都要捧着哄着,我答应了。”
于是,又是五年,竹叶又遇到了他,那个人那时候已经落魄了,而且,看见竹叶,他就像,不认识一样,竹叶忍不住追问,他却说,是哪个竹叶啊,这条江上,叫竹叶的女子那么多,有过盟约的更多,不过是一场梦,又何必非要让它醒过来。
竹叶大为失望,又是三年,那时候的竹叶已经是年华不再,二十六岁,对好人家的女儿来说,还是青春美貌时候,而对画舫上的人来说,这个年龄,已经不能再出去应酬了,妈妈想让竹叶接手画舫,这时候,竹叶遇到了那位师爷,而那位师爷,对竹叶也很满意,最起码,两人的感情,算的清楚明白。
为了了却这份情债,师爷在离开广州前,询问竹叶要什么,竹叶思索再三,要一个牙行,要为姐妹们,挣一份别人夺不走的家业。妈妈大为吃惊,却拦不住竹叶。此后,还是这艘船,上面的人心境却不一样了。竹叶喝师爷爱喝的香片,唱师爷爱听的曲子,仿佛对师爷恋慕很深,再容不得第二个人。而现在,翠柳的这句话,才让竹叶想起往事,那时候的竹叶,不是现在的竹叶。
“你这一路,走的很辛苦。”翠柳这句话是竹叶没想到的,走的辛苦?谁会认为一个画舫上的阿姑走的辛苦呢?人们只会好奇地,嘲笑地看她们,却不会问一句,你们辛苦吗?
“所以你不知道,一个真正信任你,你愿意为她付出所有的人,是多么地难得。”翠柳比竹叶小很多岁,但翠柳做过母亲,她有一颗母亲的心,面对竹叶的时候,翠柳想到的是,竹叶从没被母亲疼爱地抱在怀中,疼爱地答应她的一切要求。
嫣儿,我晓得你会过的很好,但现在,我无法抑制地想起你,我的女儿,我愿意为你付出所有的女儿。翠柳面上的笑是竹叶从没有看到过的,这样的笑,很慈爱,慈爱的,仿佛自己还是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