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苏老爷的屋子了!”章嬷嬷带着他们进到一个小院子,就开始指着那屋子说,这院子不大,也就只有三间上房,两间耳房,但这屋子透亮,里面的木地板,上面铺了地毯,顶上有承尘,那墙上糊着纸,老苏伸手摸了摸,发现这竟然不是纸,像是纱。
“这屋子,确实不错!”老苏把手缩回来,朱家当初看来也是下了很大本钱在这屋子里,不然不会连这样一间屋子,都用纱糊墙,而不是用纸。
“这间屋子,据房东说,是原来专门布置出来,招待要紧客人的,所以比起上房来,也不差,甚至还有一二摆设,比上房还要强一些的!”章嬷嬷就算再不高兴,也要记得规矩,对老苏恭敬地说着。
老苏点头:“多谢!”说着老苏就从荷包里拿出十来个鹰洋来:“拿去玩吧。”
章嬷嬷跟在夏太太身边,夏家这些年生意做的越来越好,章嬷嬷也不是没有见过吃过的人,见老苏顺手就拿出十来个鹰洋,还让章嬷嬷拿去玩,章嬷嬷不由瞧向夏天青,这夏天青身边朋友,一个个都这样富有,那夏天青这些年在外面,还不晓得攒了多少私房钱。
但章嬷嬷并没表现出什么来,只是对夏天青道:“苏老爷这厚赏,我受之有愧!”
“还要住一段时候,你就接着吧。”夏天青晓得章嬷嬷为什么这样说,只是笑笑让她接赏。章嬷嬷这才伸出双手接了那些鹰洋,也来不及数一数,看起来,也有十五六个,那就是快十两银子了,乖乖,这人还真是大方。
章嬷嬷给老苏磕了头,这才退出去。等章嬷嬷一走,老苏就笑着道:“我晓得你在你家中,平日是什么处境了。”
“所以我说,孤孤单单的,有时候也没什么不好,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吃,不用去顾及什么规矩,礼仪。我小的时候,娘管我很严,连午觉都不许我睡,那时候我年纪小,又贪睡,总是不知不觉睡去,然后就被娘叫起来,责骂。
说起过去,夏天青唇边现出一抹苦笑,都过的不开心,都过的很压抑,但是人人都说,夏天青是夏老爷最宠爱的幼子,也是最能干的一个儿子,却没有人知道,夏天青这一路走来,遭遇了什么。老苏还是头一次听夏天青说起过去的事情,毕竟两人之间,谈的最多的是生意,是怎么对付行会里的人,是怎样才能拿到行会的控制权,而不是那些家事。
老苏叹气:“能有人对你唠唠叨叨多好,而我,连对我唠叨的人也没有了。我记得娘很温柔,很美丽,大舅舅很疼我,而小舅舅,小舅舅……”
小舅舅,那时候的小舅舅,苏老爷,老苏开始慢慢追忆,追忆那些曾经的过往,那些老苏以为自己已经忘记,其实压根没有忘记的往事。
“真好,你有舅舅,而我,我的舅舅见到我,要恭敬行礼,叫我少爷。而哥哥们会取笑我,说我不是他们舅舅的外甥,凭什么要拿舅舅的礼物!”尽管,所有的孩子,都被当做正室所生,但亲生和庶出,还是难免会有一点区别,夏太太的娘家,每年送礼物过来,都有夏天青的一份,但这一份,夏天青每次去拿,都觉得是一种耻辱,会被人嘲笑,你并不是刘家的外甥,你的亲舅舅,是见到你要行礼叫少爷的,你的亲舅舅,来这里吃一顿饭,是要给太太磕头行礼的,你的亲舅舅,拿了这里太太的东西,是要谢赏的。
夏天青的话让老苏一时不晓得该怎么回答,过了好一会儿,老苏才像自言自语地说:“这,是不是因为这样,所以小舅舅,小舅舅,才,才……”苏老爷同样是庶出,同样是晚生幼子,同样是在众人看来,被娇宠长大的儿子。
前面有过继过来的长兄,还有异母所出的姐姐,苏老爷看起来完全可以不用担心家业,只需要玩耍,只需要做他的小少爷就够了。可是,那一场火。老苏永远记得那一晚的遭遇,想去投奔大舅舅,但是,走到半路,就看到火光冲天,然后就被人推上一条小船,快走,快离开这里,不要让人发现,不要被人发现。
此后就是漂泊,就是从没吃过苦的人的吃苦,最艰难的时候,老苏都会回忆起母亲,若自己的母亲知道自己所受到的那些苦,她会怎样说,她会如何心疼,还是会,会欣慰地说,吾儿长大了。
老苏长叹一声,没有再说下去,夏天青已经伸手拍着老苏的肩膀:“你想这么多做什么呢?不管你想什么,你都应该知道,一个人,就算再受了亏待,就算再有许多不满,也不能去杀人放火,杀的,是自己的姐姐,放火,烧的是自己家的基业。”那场大火烧掉的,是苏家的祖宅,是苏家已经住了一百多年的祖宅,大火过后,众人在火场废墟之中,捡到一块苏氏宗祠的残匾,被苏老爷下令丢入珠江,重新建祠堂,重新找人刻匾额,重新找人,修了族谱,把那位过继来的兄长,重新写回他本生父的名下,而不是写入苏老爷父亲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