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欢眼神落在大雪虚处,眼神有些闪躲,幽幽叹了声, “我也是挂念他的, 这么多年来也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 是不是还是原来那副样子……”
“公子还是和原来一样生得好看,”明珠把她散下的头发一缕缕梳好,高兴道:“听参加宫宴的宫女们说,公子在宫宴上的样子可好看了, 像天上的谪仙一样金相玉质仙露明珠,把那些官家小姐看得脸红的不行,一个个都私底下说非秦郎不嫁!”
她摆弄着拾欢的头发,眉开眼笑,仿佛那些官家小姐要嫁的人是她一般有荣与焉,“要我说呀,那些官家小姐美则美,可惜配不上我们公子神清骨秀,咱们家公子以后得妻子定是个善解人意温柔似水的绝色佳人!”
像天上仙女那样的!
拾欢也不由莞尔一笑,盯着铜镜里的模糊的人影柔了眉眼,“相貌不重要,关键在于品行。容颜易老,品性难得,师兄未来的妻子想必是个温润而泽的女人。”
只可惜他们这一代轻剑山传人都是仙家薄上记过名的,寿命绵长,容颜难老,以后若是眼睁睁看心爱之人老去转世,倒不如从开始就没有过这段至死不渝……
她脸上的笑意一顿,眼神里的光一点点暗下去,落在梳妆台一角的追月簪上。
簪追月,万宝倾城。
萧半青的这份情,她终究是还不了……
明珠见自家大人眼神愣愣落在那支簪子上,有眼色的没出声,把头发绑好带上铃铛,“大人,看时间公子也要到了,我们出去吧。”
拾欢盯了那簪子几瞬,纤细鸦黑的睫毛轻颤,半晌站起身哑声道:“明珠,找个时间把这东西物归原主吧,不能……总在我这儿放着。”
这簪子应该有更适合它的主人。
明珠讶异抬眼,看到拾欢脸上的神色心中一顿,不易察觉叹了口气,抿唇道:“是,大人。”
——
秦笙和萧半青一见如故,两人直到宫宴上的人走光了才互相搀扶回来。
萧半青拿着酒壶,喝得大舌头,桀骜不羁的脸浮上一层薄红,“我给你说啊秦兄,一会儿打那个臭小子的时候你就狠狠地打,千万别留情,我草席子都准备好了,人打死了直接往乱葬岗一扔喂狼。这种东西,根本不配睡棺材!”
秦笙双眼迷离,眉间冶容如妖,听到他的问题哈哈一笑,清冽的酒水顺着白玉般的下巴留下,嘴唇晶亮:“他们确实不配,什么东西!几个天煞孤星不知背了多少人命的人也想爬到我师妹头上作威作福,也不看看是谁把他们救回来的!若不是我师妹冒着危险替他们逆天改命,一群小/逼崽子早就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里等死呢,这会儿反倒学会咬人了!”
“对对对,一群……小/逼崽子!哈哈哈……”萧半青大笑,祖母绿的眼中水波纹纹,“一会儿你就这么打!使劲打!抽魂鞭抽坏了我给你修,等抽完他我给你好好补补!咱们得帮欢欢把受得苦都找回来!”他手舞足蹈,不知从哪儿捡了个树枝甩的啪啪响,恨不得眼前就是萧清遥。
秦笙笑着看了下便移开眼,眼神一移看到皇宫角落里挂满灯笼,高入云端,通身灯笼如同竖在天地间的一天火龙。
唇边的笑意淡了下,秦笙回首看向大雪纷飞的深宫,眼睛里说不出什么意味,对着一边发酒疯的萧半青摆摆手,“算了,我要走了,我师妹肯定还等着我呢!明天见!”
“诶,等等!”萧半青勾住他的肩膀,眼中醉意白玉一样的脸上带上几分倔强,“我跟你一起去,我也去见欢欢!”
“你?”秦笙皱眉,“你一个大男人大半夜进人院里干嘛?”
“你也是男人,你能进我为什么不能进?”萧半青醉的不轻思路却不糊涂,推着秦笙往前走,“我想见欢欢。”
“不见,”秦笙拂开他的手,“醉成泥了还不快睡,在我这里发酒疯,你去了也会被欢欢赶出来。”
萧半青低头沉默一瞬,迷迷糊糊抬头看他,眼中疑惑,大舌头道:“你喝的比我还多,你怎么不醉?”
秦笙扶住他踉跄的身子,招手唤来暗处萧半青的影卫,眼中狡黠,咧嘴轻笑道:“因为咱俩喝得酒不一样啊,我给你喝得可是我们轻剑山的百年佳酿,后劲儿大的很,等你清醒就该是明日黄昏了。”
“你……你这人!”萧半青眼睛缓缓瞪大,气的舌头打结,“亏……亏我把你当大舅子……你……你就这么阴我!你……过分!”
秦笙笑笑,眉眼弯弯没说话,等萧半青被人带走他才慢慢卸下唇边的笑意,回身满身灯火的摘星楼印在眼底,一片星河。
摘星楼……
师妹竟然把星象之术也教了他们,可惜这几人心思都不正,终不是可以委托之人。
他沿着小路走进深宫,远远看见一个气势恢宏的宫门前一左一右两个巨大的石狮子,石狮子旁几个人在宫口翘首以盼。其中一个小人儿穿着红斗篷,见到他眼睛顿时一亮,眸底仿佛蕴含着星河,脚下不由自主跑过来,跑了两步似乎又想起什么,呐呐站在原地想上前又犹豫。
秦笙看着那张稚嫩熟悉的脸,照在原地愣了许久,回过神来脸上已经湿的发冷。他嗤笑一声抬头将眼中的湿意逼回去,心里暗骂自己矫情,可看到那张小脸儿,眼里还是不由有了泪意。
七年,整整七年了,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兄妹没有见过面。他忙他的小家,她忙她的天下,当年坐在轻剑山巅大言不惭说一起闯天下的两个小屁孩转眼都变了样子,经历人间冷暖十几载,他们都不是当年被师父一起罚站的小弟子了。
拾欢低着头张张嘴,大风吹乱头发,哽在喉咙里的那声“师兄”怎么也出不来。
近乡情怯也好,胆小怯懦也罢,以这幅样子见师兄,她心中始终窘迫。
可不等她思考太多,未等她抬头,那个书生一样温润如玉君子端方的青年已经转眼到她眼前,将她拥进一个温柔带着酒香的怀抱,冰凉的脸颊依着她的颈窝,像小时候那样把她抱在怀里,带着满脸湿意。
声音低沉裹着笑意,“师妹,师兄来了。这些日子,让你受委屈了。”
拾欢鼻头一酸,衣袖下的手指动动,好一会儿才找回身体的控制权,“嗯,师兄,好久不见。”
她稚嫩的小手抚上师兄的背,天地间一红一白紧紧相拥,明香一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眼色的退下去,给师兄妹两人留下空间。
屋内秦笙点燃碳火,暖洋洋的热气瞬间盖过冰冷的寒。
拾欢将身上的狐裘脱下来,从屋里拿了块黑布抱着东西递给秦笙,“这个……是我师父当年给师伯做的牌位,后来我在寿村找到的。我觉得,应该交给你处理。”
秦笙苍白的手接过那块玉石牌位,垂下的眉温柔,“怎么会在寿村找到这个?”
拾欢也没想跟师兄隐瞒,将寿村的事完完整整说了一遍,秦笙摩挲这那块牌位,嘴角抿紧。
“这块牌位本是师叔为怀念师父做的,没想到师父一直躲在一个小村庄这么久,我们谁都没有发现。欢欢,我代我师父向师伯道歉,白白让他们两人蹉跎了一辈子。”
“不,我师父也有错。”拾欢垂眸摇头,“他不该就这么缩起来连找师伯的勇气都没有,若是他下定决心去找师伯,或许当年的事就是两个样子。”
秦笙叹了声,“两个人都有不对,上一辈的事情我们两个小辈就别讨论了。对了,你说我们有了新的小师弟,是我师父收养的儿子,他在哪儿?”
“他……”拾欢怔了一下,转身取出一串结白的骨铃,“师弟是□□凡胎,后参军战死沙场,他不愿走想留下来保护村子,师伯就将他们所以战死沙场的村民做成了骨铃。其他村名随着寿村其他人的离开都被带走了,师伯想让师弟在找副身子修行,让我去镇西。”
“镇西?”秦笙看了眼骨铃,清润的眼里闪过震惊,“三域的那个镇西?你要去三域?”
“对,”拾欢点点头,“如今我已不再是祈安的国师,不用再守着这地方,也想带着身边的人出去走走,她们跟了我这么多年,不能让她们的下半辈子也陪我一起耗在这深宫里。”
说完,她看了眼秦笙,“师兄,如今轻剑山只剩下你我还有姬无双,以及我那三个徒弟,他们如今都已入世,你也不用一直守在山上了,要不要跟我一起去三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