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陆南青和凤天轻带着腿脚不灵便的萧清遥出来,远远看见脑满肠肥身穿县令官服的男人身后带着浩浩荡荡一群人往这边走来。
之后的事情像被放快了无数倍,官兵从村子里带走了很多男人,甚至已经年老的老汉也没放过,官兵像蝗虫过境一般蚕食的村子,等他们走后,这个村子只剩下尚在襁褓之中的男婴和不足七岁的男童,抱着孩子的妇女哭成一片,双目浑浊的老妪们几乎哭瞎眼。
躲在远处的萧半青“啧”了一声,摇头碎碎念,“这祈安的官员不行啊,没咱们三域的好……”
他向下瞄了一眼看的认真的拾欢,觉得教育还是要从娃娃抓起,“欢欢,这祈安不好,咱们以后不萌呆在这里,等出去这个地方,叔叔就带你去咱们三域。我给你说啊,到了三域你就多个小姐妹,还会多个疼你的祖母。到了那里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的明玉姐姐她们也跟着一起去,绝对没人拘着你们。还有,三域不但好看的人多,好吃的也……”
剩下的话在拾欢越来越冷的眼神中声音越来越小,直到消失。
萧半青尴尬地rua兔子头,“叔叔不说话,你听,你好好听。”
——
幻境外,遥遥飞来一只信鸽在林华头顶盘旋,最后稳稳落在他肩膀上。
明玉烧香回来正好看到他从信鸽腿上拿下一个小小的信条,看了两眼折好放进衣襟里。她衣袖下的手指动动,盯着林华背影,眼底沉思,突然开口:“林华。”
黑夜里幽幽一声如同鬼魅,吓得林华脚下一软,回头看见脸比纸还白的明玉差点吓趴下。
“玉……玉姑娘?”因为四个侍女都姓明,林华平日干脆唤她们名字的最后一个字。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感觉明玉姑娘的脸比刚刚更白了,唇色也更浅,一身白衣往黑夜里一站,轻飘飘的好像风一吹就会倒,不动的时候跟鬼魅似的,一双眼睛凉的吓人。
明玉笑笑,“你做什么,我刚刚看见好像有信鸽……”
“没……没什么,”她不笑还好,一笑起来整个人更诡异,若不是身后背靠这马车,林华觉得这时候他绝对已经被吓趴下了。“我和主子出来太久没回城,我家太后担心我们,给寄的书信。”
“是嘛……”明玉眼神一沉,林华腿又应景一软,连忙点头,“是……是。”
“哦……这样啊……”
明玉没有追问,转身钻进了马车里。
目送她进去,一阵风吹来,林华才发现自己身上全是冷汗,冬日的北风一吹,脖子里都是凉风。一抹,手上湿乎乎。
“呼……”林华松了一口气,抱着马脖子只觉得腿软,拍拍胸口的信条一阵安心。
他和主子的计划可不能让她们知道,小皇帝他们毕竟是她们看着长大的,若是中间她们心软把计划告诉了小皇帝几个人,主子这么久的辛苦必定付之东流。
最重要的是,因为告诉她们而帮国师报不了仇,照着他家主子的性子他一定会被他砍了的!
他媳妇儿都没有,可不能就这么英年早逝。
等马车里没了动静,林华偷偷摸摸掏出怀里的笔和纸,在纸条上写下几个字,塞到信鸽腿上放飞。一切都准备好,就等主子带着国师女儿出来了。
他兴奋地挑挑眉,做一套伸展运动,爬上马背守夜。
放松下,没注意身后的马车帘子掀开了一道小小的缝。
——
溯回幻境时间过得飞快,周围的树木几乎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果、枯萎、落下、结霜,最后定格在秋末的景象。
萧清遥眼睛缓缓睁大,震惊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溯回,时间流逝加速,”陆南青清润的眉间凝重,“剩下的,很可能就是幻境主人要我们看的东西。”
凤天轻回过头,“那我们要下去吗?”
陆南青扶着树想了想,“下去吧,反正这里是幻境,里面的人看不到我们,下去看的更清楚些。如果我们能弄明白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应该就可以知道小荷她们被藏在哪里。”
眼见另一边三个熟悉的人形下去,拾欢准备下去的脚步一顿,默默收回来。
萧半青看到那三个人下去,俩书生加一残废,顿时漫不经心撇撇嘴,“他们下去,咱们就不去了,叔叔看着他们心烦。这三个家伙没一个好东西。”末了,他还不忘一本正经叮嘱拾欢,“欢欢,咱不下去!叔叔跟你说啊,你别看这三个人长得好看,越是有漂亮的蘑菇越是有毒,这种姿色一看就是那种蔫不拉几又有剧毒的臭蘑菇,这种蘑菇以后看见就要离得远远的,既不能炖汤又不能炒菜,只有在垃圾堆里待着的份……”
萧半青巴拉巴拉讲了一堆,拾欢没说话,眼睛死死盯着下面小路上的动静。
息之间,光线由明到暗,宛若游云遮住太阳,本来正是霞光满天的黄昏突然阴天,日月轮转,幻境已由夕阳时换至黑夜。
不等几人反应过来,天空又下起了毛毛雨,小路尽头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还有车轮滚滚声,村子里人声鼎沸,到处都是红色喜庆的灯笼,在喧闹的雨夜静静闪着光,留下道道剪影。
数十个妇人打着油纸伞带着孩子等在村口,远处烟雨蒙蒙,只能看见模糊的深草老树根。
“秀婶子,我阿爹他们怎么还不回来呀,”六七岁大的小男孩揉揉眼睛,一双晶亮的大眼睛雾蒙蒙,口齿不清地嘟囔,“我都困了……”
他旁边一身粗布衣的秀婶子慈爱地摸摸他的头,把他往怀里抱抱防止他肩膀淋到雨,“狗蛋儿困了就去睡吧,婶子们都在这里等着呢,一会儿办完阿婆给的任务你阿娘也来,不差你这一个小人儿。”
“不行,不行,”狗蛋儿拧了自己胳膊一把,痛意瞬间赶走了瞌睡,“我答应过爹的,他从现场回来我要在这里等他,见到他我才能走。”
边刚嫁过来没几个月的新媳妇小月逗他,“你不困啊,我看你眼睛都快合上了。”
“啊……”他打了个哈欠,双眼浮出一层泪,“没事,我不困……我还可以坚持。”
看着孩子一脸困意还再坚持,秀婶子又是好笑又是心疼,“要不你回去帮婶子守着铁蛋儿,等你爹来了你铁柱哥也来了,我就让你铁柱哥去叫你。”
见他要张嘴反驳,秀婶子又加了句,“你铁蛋儿弟弟太小,婶子不放心他。你大了,去帮婶子守会儿弟弟,去睡一觉也行。一会儿你爹他们来了,我一定让你铁柱哥去叫你!”
狗蛋儿纠结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铁蛋儿和睡觉占了上风,一路踩着小水洼轻车熟路跑到秀婶子家里,擦擦身上的水,抱着铁蛋儿奶香奶香的小身子秒睡,只是没想到这一睡就睡到了第二天早上。
“我就知道!铁柱哥一定没来叫我!”铁蛋儿在一边睡得天昏地暗,狗蛋儿气鼓鼓从床上爬起来,打算拉着铁柱哥在秀婶子面前对峙,只是他刚走出屋子,就被外面的景象吓了一跳。
“这……那些红灯笼呢?怎么都换成白的了!”从小跟棺材纸人这些丧事寿材一起长大,六七岁的狗蛋儿已经知道挂白布是什么意思,再加上村子里静悄悄地没有昨夜婶子们在村口等人的半点热闹,狗蛋儿心里立刻有了不好的想法。
铁柱哥说过,上了现场就意味着死亡,慎之哥哥也说现场很危险,难道说,村子里有人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