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嬷嬷心下大急,早在看到凤鸣舞遣出去的两名丫鬟时便躲到了一边的墙角里。
这也由不得她不躲。
这里可是寒家,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的贴身嬷嬷,就算是在寒家迷了路,又如何会迷路到与朗月阁离了这么远的男宾客院外面。
岂不就是明摆着告诉旁人,她的主子云阳郡主这时候就在这客院里吗?
一个闺阁少女,跑这么远进到寒家安排给男宾的客院,就算是用膝盖想也知道这里面藏着什么事儿。
若说是一切如常,按照凤鸣舞的计划,她本就是要让寒家人看到她与萧靖北共处一室的情形的,就算寒家人知道这其中是她在算计,可她堂堂郡主这样坏了闺誉,难道萧靖北还能不负责?
可偏偏,以张嬷嬷这么多年的经验来看,如今的情形有些不对啊。
凤鸣舞已经进去这么久了,按理说她早该出来了才是,但一直到这时,客院里都没有半点动静,这不寻常之处直让张嬷嬷感觉心惊肉跳的,恨不得将所有往这边来的人都拦下来才好,又怎么会愿意让寒家人看到她在这里呢?
只不过,张嬷嬷躲得有些太迟了。
这客院外面一片空阔,隔得老远就能将院门口的情形尽收眼底,在世族后宅里生存的人,尤其是女人,哪个不是长了一双利眼,又岂能看不到张嬷嬷的刻意躲闪。
被凤鸣舞的两名丫鬟领过来的,正是寒夫人的二儿媳方氏。
这两名丫鬟并不得凤鸣舞的信任,对凤鸣舞这次来寒家的目的更是半点不知,此前两人便从凤鸣舞那里接到一个让她们有些莫名其妙的命令,要她们在凤鸣舞离开朗月阁一刻钟之后便想了法子把寒家两位少夫人之一引到这边来。
两名丫鬟都是第一次来寒家,对寒家的情形丝毫不知晓,就连路线都是从凤鸣舞这里得来的。
她们不知道为何凤鸣舞会让她们将寒家少夫人引过去,但她们都是知道凤鸣舞的脾气的,若是不能完成凤鸣舞交待下来的命令,两人可不确定自己会有什么下场。
所以,在凤鸣舞离开朗月阁之后,两人算好了时间便换上一脸焦急,向寒家两位少夫人哭诉主子不见了。
凤鸣舞如今好歹有个云阳郡主的身份,又是在寒家作客时不见的,何氏和方氏自然不能等闲视之,先是遣了丫鬟婆子在朗月阁附近寻找,直到所有丫鬟婆子都无功而返,方氏才决定亲自去找寻一番。
然后,方氏便一路被两名丫鬟引到了这客院。
事实上,方氏对于云阳郡主的突然不见是心存疑虑的。
按说,第一次去旁人家作客,就算是想四处参观一下,但好歹不熟悉周围情况,又怎么会胡乱走动,最多也就是在近处随便走走罢了。
只不过,人到底是在寒家不见的,方氏虽然心中疑惑,却也一直尽心派人找寻。
但是后来,被凤鸣舞的两名丫鬟一路引着来到了客院,方氏心里的不妥感觉才终于越来越浓。
朗月阁离这客院可不算近,这两名丫鬟第一次来寒家,却似乎对这条路线并不陌生?
方氏嫁到寒家已经有好几年了,寒家家风严谨,府里也并无妻妾之争,就连妯娌之间也多是和睦相处的。
相对于京城其他世族后宅,寒家的后院简直是太清净了,所以方氏自打成为寒家妇以来便未经历过后宅争斗。
可方氏毕竟是女人,在出嫁前她也是得过母亲细心教导的,所以她虽然并未经历过,但对后宅阴私却也不陌生。
直到渐渐接近客院,方氏才隐隐觉得,她似乎是掉进别人设的一个局了。
至于那个“别人”是谁……
看看一路把她引过来的两个丫鬟不就知道了?
方氏本性温和,不喜玩弄心机,更不希望成为别人手中的那把刀,猜到自己许是被云阳郡主算计了,她恨不得丢下凤鸣舞的两名丫鬟转身就走,但这时到底是寒家,她又是此间主人,即使明知道前方藏有猫腻,她也不得不抿紧了唇一步步向前走去。
远远的就瞧见张嬷嬷的躲闪,方氏心下更是不悦。
张嬷嬷从前一直在慈宁宫里侍候,方氏自然是认得她的,今天更是因为张嬷嬷一直伴在凤鸣舞的身边而对她印象深刻,这时又岂会认不出她来。
果然是云阳郡主!
方氏紧紧攥住手中的丝帕。
叫人引她过来的是云阳郡主,一个闺阁少女,居然只身到了供给男客的客院,想必打的便不是什么好主意,既然如此,张嬷嬷双何必躲躲闪闪的。
在心中冷哼一声,方氏心头无比恼怒。
她既嫁作寒家妇,便自是寒家人,如今这云阳郡主明摆着是要在寒家的地头上行那丑事,待事情揭开之后,寒家的名声岂能不损?
寒家这么多年来在声望,并不只是因为寒家传承数百年,也不仅是因为寒家在大武朝的建立中出了大力,更是因为有每一个寒家人的倾力维护!
所以,方氏快步上前,却不是往院门口而去,而是径直来到张嬷嬷躲藏的地方,微微一笑道:“张嬷嬷难道是迷路了?不然怎会到了此处,要知道,这里,可是给男宾准备的客院……”
张嬷嬷眼中一凝,只看方氏的表情,她便知道方氏是察觉到了什么。
事实上,在凤鸣舞的计划中,本也是要让方氏察觉的,只不过如今计划没赶上变化而已。
张嬷嬷强笑一声,“见过二少夫人,老奴确实是迷了路,倒是要劳烦二少夫人领老奴回朗月阁了,否则郡主见不到老奴怕是要担心了。”
张嬷嬷仍想先将事情糊弄过去。
只不过,方氏既然已经出现在这里,作为此间主人,又怎么可能不弄清楚出了什么事就这样回去呢?
到时候若真的在这里出了什么事,她这个主人又要如何自处?
所以,方氏淡淡一笑:“张嬷嬷言重了,张嬷嬷如今是客,只不过是带个路而已,本就是我的责任,又如何当得起‘劳烦’二字。”
张嬷嬷闻言心里便是一松,只要先将方氏哄走,后面的事再慢慢处置也不迟。
只不过,张嬷嬷显然是放心早了。
便听方氏话锋一转,“只不过,据这两位郡主身边侍候的人所言,郡主如今可不在朗月阁里,而是失踪了,且一路到了这里。”
方氏说着面上便多了些意味。
张嬷嬷便惊出了一身冷汗,她如今已经有八分肯定,这客院里的情况肯定与凤鸣舞事先预计的不一样,若非如此,自己几人在门口说了这么会子的话了,凤鸣舞又如何可能不抓紧这个机会与萧靖北一起出来?
狠狠咬住下唇,张嬷嬷面上现出冷厉来,转过头对着凤鸣舞两名丫鬟其中一个脸上便是一巴掌:“贱婢,平日里惫懒些没处置你们也就罢了,如今竟敢随意编排主子的事,郡主明明就好好的在朗月阁里呆着,你们为何与二少夫人说什么郡主失踪了此等谎言,是不是不要命了?”
被打的丫鬟一懵,一手抚上剧痛的面颊,下意识的便反驳道:“嬷嬷何出此言,本就是郡主让……”
眼见这丫鬟就要将凤鸣舞吩咐她一事说出来了,张嬷嬷厉声打断道:“住口!看来郡主平日待你们还是太纵容了,才叫你们不仅胡乱编排主子,还犯了错不敢承认,若再敢多言一句,看我不拔了你们的舌头!”
不仅被打的丫鬟,便是没被打的那丫鬟,闻言也都不由噤若寒蝉。
凤鸣舞是什么样的性子她们是知道的,更知道张嬷嬷生起气来行事有多狠,她们若真敢再分辨一句,恐怕张嬷嬷真的会拔了她们的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