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黄昏时分,王奎从聚香楼点了两荤两素四个小菜外加酒水,跑堂的帮他装好放在黄包车车座上,王奎心事重重上车离开。
慕容新对王奎的突然到来只是略微怔了一下,就立刻恢复了平静的脸色。他知道早晚有一天他们俩要见面。
“呵呵,王掌柜?今天刮的什么风?”
“这么好的天气,怎么会平地起风!真会说笑。”王奎皮笑肉不笑地哼啍两下。
慕容新很多年没有出现在王奎的视野中,自从回到上海,曾经有一段时间以算命为生。古董店被封后,一次偶然的机会王奎去找大嘴,无意中看到了久违的慕容新。王奎没有打草惊蛇,派人暗中跟踪终于得到了慕容新的住址。
“你的脚怎么了?”王奎发现慕容新走路不太利索。
慕容新满不在乎的一笑,“你不是来看我的脚吧?”
王奎从慕容欣顾左而言他的话里听到了排斥与戒备。看来他对自己还是有所顾忌的。
“当初你做水工的时候才十几岁,这十几年过去,你要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我真的认不出你了。”
慕容新站在巴掌大的院子里,没头没尾的聊着只有他们自己明白的话:“真让你说对了,我是准备突然出现在你面前,没想到你先送给我一个突然。”
王奎问:“你当年不会无缘无故突然消失吧?他们母子刚走你就不见了。”
慕容新很善于隐藏自己:“那段时间离开上海的人何止我一个?”
王奎沉默了片刻,慕容新的回答让王奎更加坚定自己的怀疑。王奎口中所说的母子是指阿成,外人听不懂,但慕容新心明如镜。在王奎看来,他如果心里没鬼,肯定会问谁家母子或者哪有消失现在不是回来了。但慕容新的回答明显刻意在回避什么。
阿成母子离开上海后,没多久慕容新也突然消失。王奎立刻意识到这两件事之间必定有什么联系。现在自己好事将近,王奎为了以防万一,主动来试探一下慕容新的口风,也顺便给他敲个警钟。
王奎从怀里摸出准备好的银子放在桌子上,站起身来,不动声色的说:“有事需要帮忙的话尽管找我,不过,有些事情撕破脸对谁都没好处。”
慕容新从鼻子里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王奎欠他的何止是一点银子。歪着脸吊儿郎当的说:“慢走,不送。”
王奎头也不回向门外走去,正好撞上刚踏进门的慕容琪。慕容琪侧身闪到一边,看着一言不发的王奎从身边走过,一边向里走一边问:“哥,这谁呀?”
慕容新摇了摇头,简单的说不认识,走错门了。
“大嘴刚来了呀?”慕容琪又问。
慕容新奇怪:“没有呀?你看见了?”
慕容琪肯定的点点头。回来的路上大嘴正快步离开弄堂,匆匆打了个招呼。
慕容新心里一沉,大嘴肯定听到了什么。当年离开上海后慕容新并没有走远,凭小时候习武练得一身三脚猫功夫,在一个戏班跑龙套时认识了大嘴,戏班生意不景气很快解散,两个人又一起在烟馆做伙计。两人的事王奎并不知情,当然,他和王奎的旧交也没有告诉过大嘴。
(二)
阿成来到慕容新家里时,天色已经黑透。王奎的古董店已经被解封,王奎原本也准备迅速重新开业,并且让阿成晚上住在店里守夜,但突然又改变主意。
阿成呆在店里实在无聊,躺在床上望着房顶心烦意乱再加上天气闷热,根本无心入睡。
“你当年在我家做过水工?”
随便聊了几句后,阿成还是把话放在了自己的历来己久的心结上。
慕容新随意的应道:“是啊,那时候就像你现在这么大。”
阿成母亲对阿成所说的关于过去的事情有一部分出自慕容新之口。
天河里星若萤火,每一次闪烁都象来自母亲的凝眸。两个人离开弄堂,漫无目的走着。母亲离开后,慕容新是唯了解阿成身世的人。
“我长得象我父亲吗?我根本就想不起他的样子了。”阿成扭脸望着慕容新,缓慢地说。
阿成的这句话使慕容新突然觉得很愧疚,心里压着一些不能说的事情,滋味并不好受。
“像。”慕容新长长地叹了口气。
阿成又问:“你知道王奎当年污蔑我父亲的缘因吗?”
慕容新站住脚,疑惑地注视着阿成。天太黑,慕容新看不清阿成的表情。他究竟知道多少?
“也许你母亲会知道。”慕容新谨慎地试探着。
阿成遗憾地叹道:“不可能,她如果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如果不是夜色的遮蔽,阿成一定会有所疑心。慕容新暗暗舒了口气。一直只顾说话,慕容新这才发现竟然走到了一片桑林。夜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象谁在喋喋不休的诉说。
慕容新久久地望着呎尺外的地方,他的身影在夜色掩映下越发模糊。阿更悄无声息收回目光,脸色比夜更深了几分。
看到这个地方,他应该会有所触动吧。阿成在心里想。黑漆漆的桑林象极了夜间寂静不语的湖。
“这里当初是一片湖。”
慕容新说这句话时不带一点感情色彩,仿佛这件事与他而言根本无关痛痒。慕容新说着转身向回走,嘴里断断续续地说:“十几年过去,一切都变了。”
阿成迟疑着抬脚跟在后面,最后向桑林望了一眼,象是在与父亲含冤的灵魂告别。
“阿成,王奎最近在干什么?”慕容新边走边问。王奎突然来访还留下钱财,他越是想麻痹对手,对手却越是疑团丛生。
阿成说:“这,你问大嘴合适点。”
大嘴?慕容新知道,大嘴下午不声不响离开肯定是听到了他和王奎的谈话,担心卷入其中。
慕容新又问:“有没有什么重大的事情?”
“重大的事?那就是喜事临门要娶二房了。”
慕容新一听,立刻收住脚,吃惊地问:“怎么事先没一点动静呢?”
阿成说,可能不想张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