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装比赛有许多琐碎工作要做准备,梅月婵早早出了几。她前脚刚走,青梅也溜下了床。
阳光温暖的一天?。飘过的风带走地上的枯叶,春天己经在地面下看不见的地方蠢蠢欲动。
青梅的心也在做着最后一丝挣扎,像任何一株盼望春天的草,悄悄捂紧身体里的疼痛。她年轻的生命也在悄无声息的发生着变化,胸闷让她的呼吸越来越不顺畅,次数越来越频繁,只有躺在床上才能缓解身体日趋严重的浮肿。
李青龙想让她回去,自己好方便照顾她,但一个男人毕竟没有女人细心,梅月婵说这么多屋子都空着,两个女人方便些,在一起也有个伴。
今天是青梅的生日。梅月婵昨天就已经告诉她服装比赛一结束就回来陪她,李青龙和慕容琪、田庄、四虎、五虎晚上大家会聚在一起玩。
看到铜镜里的人时,青梅出神的看了许久,有些呆滞的目光己失去往日顾盼生辉的灵动。她把镜面仔细擦了一遍,从抽屉里翻出一些抹脸的油脂涂在好久没有照顾过的脸上,轻点口红,重新描画翠黛眉梢,镜子里的人看起来恢复了从前的清爽灵秀。
一瞬间,她想起在戏园子里扎头描脸的自已,面白如瓷英眉如黛,华丽的戏装披挂上身,锣鼓铿锵琴声清越,慢慢地?唱念做打,好一个英姿飒爽的俊俏儿郎,每次亮相都能赢来满堂喝彩,台下常有剧中人涕泪横飞……
曾经平淡无奇的日子,现在想起来竟有无限的回味和深深的怅然。
那样的日子恐怕永远会一去不复返了。
青梅低头望了望自己隆起的肚子,再次轻轻摸了摸。??曾经千疮百孔的生命,自从有了这个生命的到来,让她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别无所求,当她的手很自然放在腹部的时候,那种幸福的感觉就足以让她原谅生命中所有的不堪。
匆匆梳洗过,青梅迎着晨风独自出了门。临走时,小黑冲她摇着尾巴叫了两声,她向小黑摆了摆手,锁好门出了弄堂。
她要去见一个人。一个她许久未见的人。
常六习惯了晚睡晚起,听到敲门声,不耐烦地将被子拉上来蒙在头上,继续装睡。
“常六,是我。”门外有很小的声音传来。
常六蒙在被窝里的脑袋,微微动了一下,睁开了眼睛,屏住呼吸,身体却继续保持一动不动。好大一会儿,再也没有任何声音传来,常六这才如释重负般长长舒了口气,探出两条裸臂掀开蒙在头上的被子。双目出神呆望着房顶。
就在他以为青梅已经离开的时候,熟悉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
“常六,你把门开开好吗?”
常六皱起眉头,极不情愿地坐起来,一把将身上的被子不耐烦地甩到一边,懊恼地嘟囔:“麻烦!”
趿着地上的木托鞋,踩着一串吧嗒吧嗒的声音,常六黑青着脸打开门。等青梅进了屋,常六关上门返回,从青梅身边经过却看也不看她一眼,故意把脸歪在一边直接来到床边坐了下来,脸上写满了不耐烦。
常六烦躁的将额前的头发揉的乱七八糟,语速匆促而冰冷:“说吧,什么事。”
青梅站在屋子中央,放在他脸上的目光温暖而容忍,一刻都没有离开过。
“他是你的孩子,你真的连看他一眼都不愿意看吗?”青梅好听的吴侬口音软软飘过来。
常六扬起脸,不悦地瞪了她一眼,生硬地质问:“看与不看有什么区别!我跟你说了我不要!”说完,又继续埋下头把脸别在一边,一副吊儿郎当爱答不理的样子。
面对常六的刻薄,青梅嘴唇嗫嚅了两下最终什么也没说,轻轻走到床边挨着他坐下来。一个女孩子恳求别人娶她,需要鼓足多大的勇气才能逃避心中的羞耻感。
常六想躲开目光已经来不及,青梅鼓起的肚子倔强的迎着他的目光。常六的心里莫名窜起一股暗流,目光不知所措躲开之前他下一识地偷瞄了一眼。眼神中是前所未有过的柔软温和。
青梅静静挨着他的赤膊。被李青龙一刀扎透的伤口上结着暗红色的干痂。??青梅拽过扔在床头的薄袄搭在常六手上:“穿上吧,别着凉了。”
曾经他们这样挨着一起看落日,看江水从眼前流过,分享一个熟透的大芒果。夜空下,青梅眼睛里跳跃的笑像闪烁的星星,那是青梅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也注定会是常六生命中无可复制的惬意和温暖。
“医生说他是个男孩,我希望我们的儿子出生以后,能有个父亲。”
“你实在想生,没有父亲的孩子一样活。”
“别人会骂他野种……”
不等青梅的话说完,常六似乎受到什么刺激突然变得暴躁不安,像被踩到尾巴的野兽,回过头,怒不可遏扬声吼道:“野种怎么了?”
青梅被他突如其来的咆哮吓得一哆嗦,常六从来没有对她如此大发雷霆,她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错了,惹得他如此愤怒。
野种两个字,让常六心脏的某个地方突然悸痛了一下,似乎某种消失已久的情绪突然回身,那种自小不得双亲疼爱的心酸隐隐翻起,像不可遏制的恶浪瞬间将他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