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瑾瑜看过线人传来的密信以后, 坐在位置上久久不言,半响才抬手借着烛火将信纸烧毁。
豆倌探头过来问:“先生,里头写了什么?”
王瑾瑜摸了摸他圆溜溜的脑袋, 神情有些怔忪:“表小姐有身孕了, 是摄政王的。”
豆倌知道表小姐是谁, 是大燕的太后,是先生的表妹,也知道摄政王是谁, 是那个很凶的, 带他们回京的黑脸大高个儿, 却不知道什么叫有身孕,什么叫“是摄政王的”。
一脸茫然的抬头看向王瑾瑜:“身孕是什么?有了会不好吗?”
王瑾瑜听着他的童言童语,哑然失笑:“意味着表小姐在不久的将来, 会拥有一个比豆倌儿还小的宝贝,先生也不知道是好还是坏。”
豆倌两眼放光, 指着自己道:“比豆倌儿还小?豆倌儿这么小就已经很好了, 那小宝贝一定比豆倌儿还好, 肯定是好事!对吧先生?”
一边说着一边依偎进王瑾瑜的怀里,像个虫子似的扭啊扭:“先生, 咱们以后有机会去看表小姐吗, 见见比豆倌儿还小还好的宝贝。”
看着豆倌充满希翼的, 亮晶晶的大眼睛, 王瑾瑜笑了笑。
“好,如果表小姐还愿意见先生的话,先生就带豆倌儿去见见她们。”
*
那日之后,虞妗等了两日便如约给银朱和虞雁北赐了婚,前不久银朱便哭哭啼啼的出宫待嫁去了。
而虞妗的身边除了青黛, 还多了个脸上长着胎记的宫女玉瑶,便是那个发现齐漪月信有异的盥洗宫女,为保她的小命被青黛送出了宫,由虞雁北暗中看管,前不久借着银朱出宫,又把她带了回来。
银朱瞧见这宫女与她一前一后进宫出宫,隐约察觉到了什么,在轿子上便哭着要回宫,被虞雁北强行摁了回去以后,整日往宫里递信,要回宫伺候虞妗。
虞妗好不容易送走一个,哪可能再把她接回来,索性硬起心肠不管不问。
一眨眼便过了两月,上京正式进入暑热之时。
与此同时,久病不治的秦昭折腾了几个月后,在大暑来临那日的夜里彻底香消玉殒。
宫中的正准备就寝的虞妗接到了秦震送来的报丧书,正在翻看之时,纸页间落下半截书笺。
“六月初五,秦震蒋韶,勾结造反”
区区十二个字,看得虞妗心神巨震,她甚至不用多加思考,便知道这是王瑾瑜送来的消息,他竟然如此大胆,借着秦震的手给她传递消息,也不怕秦震有所察觉杀了他。
虞妗只觉一阵头晕目眩,有些站不稳,青黛忙把她搀住:“娘娘?可是有什么不妥?”
强忍着手抖,将书笺递给青黛看。
“六月初五?不就是三日之后?”青黛惊呼出声。
“蒋韶果然和秦震联手了,”虞妗强压下心头的茫然无措,如今她月份大了,心绪不同以往,这会儿竟急得想哭,又止不住想,秦宴呢?秦宴怎么还不回来?
青黛怕虞妗动了胎气,手忙脚乱的搀着她在床榻上坐下,一边替她抹泪。
虞妗深呼吸了几个回合,好歹是冷静了下来,吩咐青黛。
“第一,即刻传消息给我二哥,让虞家军做好勤王的准备。第二,将赵蒋氏多年来虐杀婴孩的消息放给陈德翰,让苦主去求他,陈德翰此人迂腐却正直,向来见不得这等草菅人命的事,必然不会不管。第三,联系闻人珏将他手中握着的,蒋韶这么些年来犯下龌龊事的证据散播出去。第四,去找宋嘉钰,拿下工部的李同,敲登闻鼓,状告秦震通敌叛国,意图谋害摄政王。”
“最后,齐漪快要临盆了吧,做完这一切之后,咱们应该有喘息的余地了,等她临盆,带着玉瑶将她秽乱宫闱一事公之于众。”
青黛有些犹疑:“娘娘,这会不会闹得太大了?”
虞妗面容坚毅:“我握着他们的罪证隐忍不发,等的就是这一天,为的就是闹得越大越好,总归在秦宴回来之前,秦寰都得是皇帝,我就不信,这些人如此罪迹斑斑,还能有人信他们的鬼话。”
青黛煞白着一张脸,点了点头便往外跑。
一出殿门便觉得外头的火光有些不对劲,甚至还有隐约的嘈杂声传来,青黛转身便退回殿内。
“娘娘,情况不对!”情急之下,青黛的嗓音有些尖利得吓人。
虞妗捧着肚子快步走到床边,看着不远处越来越盛的火光,以及隐隐传来的刀兵碰撞声,脸色陡然惨白。
“怎么办,娘娘……”青黛也慌了,像个无头苍蝇围着虞妗转来转去。
电光火石之间,虞妗迅速做了决定,推着青黛从殿内的后门走,一边走一边说:“他们还没来,你赶紧趁着夜色摸去长亭殿,在齐漪的寝殿藏着一道密门,这道密门蒋韶知道并且时常出入,但长亭殿还有另外一道密门,在小花园的假山后头,你从那儿出去便是朱雀大街,拐个弯儿就能到国公府,快去找我二哥。”
青黛拉着虞妗不撒手:“娘娘,不如您和奴婢一块儿走……”
虞妗推着她:“外头的人明显是冲着我来的,我走不掉,时间来不及了,你快走!”
随即把青黛推了出去,将后门插上插销。
等身后的拍门声消失,自己也喘匀了气,虞妗才抱着肚子慢吞吞的走回寝殿,许是方才走得急了些,小崽子在腹中踢得厉害,还有些隐隐的坠痛感。
虞妗摸了摸肚子:“不知道你是儿子还是姑娘,不过你都得乖,你爹还没回来,别那么早出来。”
她才一脚踏入殿内,寝殿的大门便被轰然打开,门外站着的便是一身玄色朝服的蒋韶,身后跟着的侍卫身穿黑色甲胄,明显不是宫中的卫尉。
蒋韶躬身向她行礼:“见过太后娘娘。”
虞妗穿着薄如蝉翼的亵衣,硕大的肚子挡都挡不住,蒋韶脸上却半点惊讶也无,只背着手缓步走进来,嗓音温润:“更深露重,娘娘怎么不顾惜自己的身子,乱跑做什么?”
说着便四下张望了一圈:“娘娘的女官呢?闻风跑出去了?”像是在说什么有趣的事,蒋韶竟笑出了声。
见虞妗满脸戒备,蒋韶也不再上前,索性在绣凳上坐下,自顾自的倒了杯茶水,闲话家常一般说道:“收到王瑾瑜的消息了吧,说臣与高阳王三日之后起兵谋反?”
虞妗闭口不言,他也不需要她的答复,自问自答:“高阳王本就不信任他,又如何会将这等机密要事透露给他呢,不过是试探一下,他竟真的给你递了消息,虽然不知道他是用什么法子,但也不重要了,毕竟臣已经站在了娘娘的寝殿之中,也不知道这会儿咱们王家的独苗苗还有没有命活着?”
“娘娘的女官不见了,是出去给虞二将军传消息了吗?”蒋韶饶有兴趣的看着虞妗:“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高阳王已经带着几位三朝元老去了未央宫,等他纠齐兵马来时,恐怕皇位之上已经换了个人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