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罗小脸轻垮,娇俏的脸上满是不悦,整个人都蔫了,哦了一声,起身朝画溪福礼:“明罗见过王嫂。”
“王嫂”两字咬得极重。
画溪端起茶盏,轻轻抿了口,笑着点头:“罗姐儿多礼了。”
“王后贵为大邯公主,远道而来,从今往后,柔丹与大邯便是一襟之亲,永修百世之好。今日本宫略备薄酒,以为王后接风洗尘。”明氏雍容华贵,态度平和地说道。
宫娥闻言,摆箸备碗,捧膳伺候。
画溪看了眼,膳桌上真有一盅杏仁酪。不知为何,想起景克寒严肃认真叮嘱她的神情,她心中难安。
膳食上齐,明氏邀画溪进膳。诸人落座,画溪忽然站起身,立于明氏身侧。
“王后这是……快请入座进膳吧。”
画溪道:“回大娘娘,在大邯,晚辈须执孝礼,侍奉长辈进膳。大娘娘是王上之母,便是画溪家婆,我当为大娘娘侍膳。”
明氏道:“这里是柔丹,不是大邯,不用守那些繁文缛节。”
“大娘娘慈爱,宽待于我,画溪心领了。但我方才才教导了罗姐儿要有规矩,转头自己便不守规矩。岂非严于律人,宽于律己?委实不可取。”画溪声音柔柔软软,神情贞静又稳定:“况且离京之时,父皇曾多番嘱咐,到了柔丹当尽心尽力侍奉夫君与大娘娘,故不敢废礼。”
画溪口齿清晰,慢条斯理地把想好的措辞道出。
景仲和明氏恩怨交葛何其复杂,她哪敢在此用膳。她可不想,命就这么没了。
明氏微眯着眼,觑向画溪。她心中自有计较,面上却不动声色,便由她去了,任她毕恭毕敬服侍完一餐。
伺候人是画溪的长处,她举止得宜服侍明氏用完膳,又伺候她漱口后方才领着宫女告辞,翩然离去。
条案上她用过的茶盏干净得就跟没用过似的。
“姑母,你方才怎能因她骂我?她一个外族之女,也配做我们柔丹的王后吗?”
画溪刚一走远,明罗便缠着明氏迫不及待地追问。
“这安阳公主倒跟本宫所想的不大一样,原以为是个只会哭哭啼啼的柔弱女子,没想到借力打力倒是使得高明。”明氏指头在条案上细细摩挲了遍,柔美的面容半隐于烛火内,染了几分阴郁:“这人啊,跟咱们不是一条心。”
画溪从小生活在皇后身边,看的是皇后母仪天下的气势,学的是宫中嬷嬷打压下人的手段,不显山不露水,保个周全还是没问题。
从明氏住处走出不远,迎面乌云珠风风火火小跑过来。
她跑到画溪面前,草草福身,就垮着脸责备服侍的嬷嬷:“王上临走之前是怎么吩咐的?你们都忘了吗?”
嬷嬷见乌云珠面色沉郁,吓得双股颤颤:“珠姑娘恕罪,大娘娘有令,奴婢也不敢不从。”
“无需多言,你们自去领罚吧。”她冷冷眸光扫过,几名嬷嬷便跪地不起,噤声不言,不敢再求饶。
画溪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她很快收起诧异,转而问乌云珠,问道:“王上不许我见大娘娘?”
“王上只是吩咐奴婢仔细照看王后,无事不得出上阳宫。”乌云珠一板一眼解释道,她的大邯话说得还不太流利,磕磕绊绊。
画溪听懂了她的意思,景仲不想她抛头露面。
那日过后,画溪当真没再出过上阳宫,宫殿宽阔,一应物用齐备。乌云珠亲自盯着伺候她饮食起居,十分尽心尽力。画溪本就是闲得住的人,日日在宫殿内做些女红,倒还算安稳。
唯一的不好之处是她的夫君——明媒正娶拜过天地的夫君杳无音讯,半点消息也无。
离宫二十几日,他一封家书都没回过。画溪仿佛被遗忘在这座宫殿,一时间她也也不知这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画溪:吓死宝宝了!!!!
景狗:稳住,我们能赢!!!
☆、第 7 章
这些日子,大娘娘几次遣人到上阳宫找画溪,皆被她以水土不服身体不适为由打发回去。
她怕卷入是非旋涡。
时至年底,天气一日寒过一日,连下十几日大雪,天气又干又冷。偶尔天气好的下午,她会登上正殿高大宏伟的龙尾道,远眺柔丹国都的美景。正殿修得极其壮丽,站在殿前,远处山麓清晰可见,国都街道尽收眼底。
绚烂的光影从殿宇高啄的檐牙投下,形成明亮得夺人双目的光晕。
到小年那日,她再登龙尾道,看到国都家家户户除尘涤被,阳光充裕的巷陌里晒满被子,忙着为即将到来的新年做准备。
每年到了这个时候,公主府最是热闹。该发的月钱都发了,公主的恩赏也赏了,年节岁末也少烦心事。画溪会带着一众宫女剪窗花、绘门帘,或是为正月十五的元宵准备花灯。都是轻便活,这时候她管下人也比较松,宫女们笑的时候多,充满笑声。
这是一年最快活的时候。
辞旧迎新。
除夕那日,公主要回皇宫陪皇后守岁,有时不要她陪,她就和桃青备一壶酒,准备几个菜,小酌几杯,畅谈来年的梦想。她们都想尽快到二十五岁,可放出府去。画溪绣工上乘,可以开一家绣楼,足以维持生计。若能再找个知心男子,共同对付日常琐碎,相携到老,自是更好。若是不能出去,公主也不会亏待她。
如今,所有的期望都飘散了。
她这辈子不会绣楼,更不会有知心的男子。懂她、爱她、怜她、呵护她。
“公主,回去吧,天凉了。咱们明日再出来。”桃青给她披了件狐裘,劝道。
的确起风了,风里隐约还裹着雪霰子,拍在脸上,生疼生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