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溪悬在嗓子眼的心刚放到胸口,就听到身侧的人“嗯”了声。
画溪好似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扑通扑通,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
“你有话同孤说?”景仲问。
“嗯。”画溪犹豫了下,终还是开口了:“我听他们说王上近日许是要折返柔丹了。”
景仲转眸,看向她。
昏暗夜色下的小姑娘,脸上有几分迷茫。
景仲知道她要问什么,甚至猜到了她下一句话要说什么。
不就是想知道自己会如何安置她么?
“嗯。”半晌后,他轻笑出声:“终于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这地方对他来说算不上什么好地方,他在此身受重伤,命悬一线,又在此于绝境中逢重生。
他将头收回来,看着月白的帐顶,不由回想起他在河兴坐镇指挥大军时,那一日澹台简命人传回的消息……
他到河兴征战的同时,澹台简带人在江丘运作,那天他命侍卫百里加急送了封信到河兴。
景仲尤记得那日他刚打了胜仗,柔丹大军攻下了与河兴国都一墙之隔的阳石河。
河兴的大门已然向他敞开,胜利就在眼前,只需次日他一声令下,英勇的柔丹男儿便会跨过阳石河,攻入河兴国都。
那是个天气炎热的午夜,他浑身裹着汗液与鲜血,身上满是血污。
他回到帐里,未及梳洗,便唤了那信使进来。
信使将信呈上。
长长的信上,别的字他都忘了,唯独记得末尾那一行——臣在江丘意外得识一女子,与先王后相貌脾性相似十之有九。
那一刹那,他的心剧烈地跳了好几下。
澹台简行事一向谨慎小心,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他绝对不会贸然让自己得知这个消息。
当初她从梵海寺失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那会不会……
在失去她的消息的几个月里,他做了很多事,南征北战,御驾亲征,所到之处犹如秋风扫落叶,敌军纷纷败落而逃。
有人称颂他,有人谩骂他。
他都不在乎,仿若行尸走肉般,征战征战再征战!
除了战争和鲜血,一停下来,他便心下茫然。
至于茫然什么,他自己也不明白。
也就是在那一刻,他心里突然就反应过来这个不得不承认的现实。
那个胆大包天的女人于他而言,竟也挺重要的。
他不想承认。
却还是在骑上快马,昼夜赶到了江丘。
她永远也不会知道,在叶公子还没和千丝庄谈生意之前,他究竟在她家的墙头趴了多久。
他看着那没良心的蠢东西离了王宫,日日活得欢喜快乐,和几个姑娘在一起,唇畔的弧度都是以往在他身边,他不曾见过的。
她的笑仿佛一柄利剑,指着他,逼得他面对一个自己从来没想过的问题——
在他心里,她究竟算什么?
大邯的假公主,抑或是柔丹的真王后。
柔丹的王后是什么人,一个真宫女也好,一个真公主也好,他不在乎。
也是这样,他才品出自己心里的潜意识,
竟是将她当做柔丹的真王后了。
是真的想让这个假公主弄假成真做她的王后。
若非如此,就凭她欺瞒他数次,他就会毫不犹豫将人撕成碎片。
但每每想到,她利用自己的信任,竟悄悄溜出王宫。
欺骗为他所憎恶,所以后面他才会假扮那劳什子叶公子。
他原本想捉弄捉弄她,出出心中的恶气便罢了。没想到,却逼出了她的真心话。
她爱自由,不爱自己。
为了自由,连死也不怕。
自他执政以来,没人敢违拗他的意思。
她算第一个,有那么一刹那,他是真的想杀了她。
但终究……下不去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