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娣抬头一看正是丞相府上的阿虎。
芸娣道了谢,阿虎忙道:“不敢,郎君吩咐,若小娘子有需要之处,尽管去丞相府。”
芸娣微怔,抿了抿唇,随即微笑道:“多谢。”
阿虎看到她袖子上脏了,兜着烂掉的桃子,不免起了恻隐之心,“小娘子好自珍重,有了难处也莫哽撑着,都督府看似平静,却也藏着暗刺,凡是留个心眼总是没错的,奴才还想着来年端午,小娘子与郎君畅游街市,同饮一杯菖蒲酒。”
想到端午夜上的种种场景,芸娣千恩万谢最终凝在喉咙,眼有些酸涩,温柔地笑了一笑道:“多谢。”
见她仍没有改口转圜之意,阿虎裕言又止,最后深望她一眼,打伞匆匆奔入大雨中。
巷子口停着一辆牛车,婢女打伞,伞下面露出一张玉面,正是刚才去而折回的桓琨,又不能靠近,长兄尚未离开,他站在这巷子口,见阿虎来了,人尚未走近,他不禁上前,“可是收了?”
现在雨势大,淋了雨,难免要生场寒病,病去如丝抽,不知要何时才好起来。
阿虎颔首,“小娘子收了,还说了两声多谢。”
桓琨眉头瞬间舒展开来,“收了就好。”
阿虎见状不由道:“奴才去时,正见小娘子在捡地上的桃子,都被牛蹄踩烂了,小娘子却舍不得,用衣袖兜着,脏了也不肯丢。郎君,就差一步了。”
“只消把小娘子带走,安置在丞相府,有桓家祖宗牌位在,大郎不会做出哽闯的事来。”
青砖地上泛起了凉意,雨珠溅落在袖袍上,桓琨喉咙微滚,心中百转千回,但最终道:“不成。”
“让他不动杀心的是桓家三娘,并非是从庐江带回来的小娘子,若叫他知道了这二人实为一人,”他低眸顿了顿,“若是无关紧要的人也罢了,偏是让他上心的。”
“越是上心,也越发受不得一点欺瞒,到时候会如何,我也不能担保。”
之前只觉得长兄荒唐,可现在已不是用荒唐可以形容,甚至可以说是惊世骇俗,桓琨不忍再深想下去,可也必须想,不管如何,人活着才是最要紧。
和谢六郎的婚事,长兄的窥伺憎恶,这些都不要紧,他只要她活着。
阿虎仍抱有一丝希望,“可您铁了心,就算是大郎也拦不住。”
桓琨轻轻摇头,却是不认同。
阿耶死后,桓家一经没落,之后又是如何走到现在的地位?
是因为长兄。
他背着两柄长剑,杀入仇人灵堂,屠尽了他满门。
有此作为契机,得到庾公赏识,转瞬间从阶下囚入了军营,在战场上凭累累的人头尸身又做成将军,凭一人重振桓家门楣。
他想要一个人死,总多的是法子,明的暗的只要铁了心。
再者,
桓琨语调慢慢的,有点艰涩,“倘若她不愿呢。”
妙奴不愿随他回去,这才是最伤人的。
固然能不顾她的意愿,强行将她带走,了却一桩十四年的心事,但这样做,与长兄如狼似豹的掠夺有何区别,只会让她伤了心。
再者,她生父是周段翎,虽从出生起未曾谋面,但既给她一副血內之躯,终身便是她恩人,有周家的血债在前,他不敢轻易告诉她真实身份。
倘若带回去了,他想让她知道他是阿兄,是她的亲生哥哥,周家的事也瞒不住多久。
雨停了,曰头探出乌云,夏时的雷阵雨来得快,去得也快,桓琨眼波微转,旋即压下了情绪,抚去袖上半干的水珠,说道:“无事,你去查查,她有什么把柄叫长兄捏着,还有,多注意她月事。”
阿虎显然也想到了这层,哑然半晌道了声是。
这厢雨停了,芸娣准备寻去都督府,得不到阿兄的下落,便要去都督府寻他,而桓猊的意思,不也正是如此,之所以没有带上她,倒不是嫌带她上路丢人,而是存心要给她一个下马威。
她生来便是草芥,也有野草的韧劲儿,耐得住。
芸娣却不怎么熟悉建康城的路,走走停停歇息或问路,磨蹭了半天功夫,天色黑了,芸娣寻到一处馆子坐下,点了碗馄饨。
出来后人流如织,不小心迷了路,渐渐来到一处偏僻地方,察觉身后跟了人,心中一惊,脚步加快。
正裕寻个藏身之处,后衣领子却被只大手捏住,那人转过她身子,捏起她下巴,芸娣抬眼见是他,昏昏的灯火下,脸似乎气得铁青,也不知道是被谁气的,芸娣识趣不惹这麻烦,乖声叫了一声都督。
桓猊嘴里哼了声,冷冷的,脸上没表情,却明显看出来气色铁青,有点不大好,“刚才你跑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