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身离开书房。
黑夜是一盏不亮的灯。
自那场海难过去,十五年了。
所有人都说邵氏主夫人的死是一场意外,源于那场风平浪静且毫无征兆的海难。可闫泽心里清楚,那日外婆带他出海,未曾联系过别人,船上没有第三个人。
外婆自小最疼他,只是犯起病来,总认不得眼前人到底是谁。
出海那日,她看上去远比年龄更苍老,昔日风韵尽数消磨殆尽。黄昏时,她自加拿大某太平洋外海海岸驶离陆地,一边掌舵,一边在海岸上搜寻着什么,一会把闫泽叫作崇明,一会又叫阿泽。外婆说,他们一定要去意大利,他们一定要找到那个悬崖上的那个小渔村。在外婆混乱的幻想中,那里是像天堂一样的地方。
太平洋的海水一望无际,夜色像一只遮天蔽日的大手,一直将人眼前的光景抓得什么也不剩。
天黑下来,外婆迷路了。
外婆看着陷入一片漆黑的大海,喃喃自语片刻,转头又看向有些被吓到的闫泽。
十岁的闫泽站在船的角落里,仓皇失措,一声不吭。
外婆就着清冷的月光凝视着闫泽的脸,嘴唇动了一下,突然眼泪流下来。
她满面苍老且扭曲,如同一只发了疯的年迈野兽。
她撕扯着自己的头发,痛哭着大喊大叫道,“崇明啊,崇明啊!”
她抓着头发跪在地上,拿头狠狠地去磕地板,一下一下,直到磕出血来。
她痛苦地蜷缩起瘦小的身体,从胸腔里衰弱地发出几声悲恸地喊,“妈妈对不起你啊!崇明啊,你才二十四岁,是阿妈对不起你啊!”
闫泽几乎无力地倚靠在船体墙壁上,看着外婆跌跌撞撞冲出驾驶舱,头也不回地跳入海里。
那天夜里,一轮圆月惨白,没有星星。
搜救持续到第二天隐约天明,闫泽被人从小船拉上直升机的时候,他的人生彻底堕入了那八个小时的黑暗之中。
自那日起,眼睁睁看着太阳沉落,再也升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