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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应有恨(1 / 2)

闹剧:第二场

之棠提着裤子,伸长脖子,童稚的眼睛望向眼前纠缠在一起的毛呢衣料,想把孟初从这一坨乱七八糟的陌生人里拆分出来,可是目力所及,孟初的脸在其中不停地变幻,有时候在削苹果的那个叔叔胳膊底下,有时候在一旁顺着气,没一会又加入进去,看不见了。之棠感到一阵恐慌,惊叫了一声,试图引起孟初的注意,然而房间里所有人的脸都渐渐朝向他,开始变得规矩,齐整,体体面面。

他们不打了。

之棠尖利的叫喊声让沉清越的爸爸想起来十年前,或者是十五年前的事情,好像就是昨天,他在这个客厅拿着木质衣架打沉清越,沉清越也是这样叫了一声,因为什么而打是早就忘了,这使他感到了一种扭曲的荒诞,好像他在这个家的角色就一直是这样,这么多年。

沉清越声称他没听见之棠的喊声,他只记得客厅突然一片寂静,他终于能够放下挡在面前的胳膊,看见老父亲陡然间倾颓的躯体,和低下头斑白的头发。日后回想起来,沉清越总觉得那个瞬间他们家建立了某种新的秩序,好像草原上雄狮的更替那样,他看见一只狮子黯然离场,他曾经英明神武的父亲。

可是此时此刻,沉清越暂时不能用怀往时美化的眼光去看待这一切,他只知道自己被莫名其妙地打了一顿,当着孟初的面,在研一这个早已不是小孩子的年龄。他怎么也想不到爸爸为什么要这么不给自己留面子,冲天的气愤又是那么理直气壮,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听着妈妈止不住的抽泣,沉清越的余光看向孟初,她脸上洋溢着一种难以言表的心情,察觉到他的目光,那收敛不住的快乐就藏起来了一些,变成精灵般的温柔端方。

最后,沉清越才注意到房间里还有一个将将长到他大腿的小男孩,跑过来一把抱住了孟初的大腿,不大的小黄脸藏进孟初牛仔裤包裹着的臀瓣底下。

沉清越以为之棠是他们家过来玩的什么亲戚,想着这小孩怎么这么会选地方呢,伸出手去,就要把之棠的脸从孟初的牛仔裤下掰了出来。他不确定自己的手有没有碰到孟初软弹的臀,有也只是一瞬间,他感到手指上有些电流似的东西经过,可是看到之棠的脸,那电流就变成了一团火,燃在掌心灼灼地痛,让他赶紧松开了握着之棠半张脸的手。

之棠白了他一眼,那脸和他小时候长得不能说一模一样,也得有七十分相似。

“你还认得她吗!”沉清越听见爸爸在吼。

“认得的认得的,我和清越也是研究生同学。”孟初卖着乖抢答。

“这么说他早就知道了?只是瞒着我们?你们就这么养着没告诉家里人?”沉清越的爸爸眼光变了又变,总算有所缓和。

“我早就知道什么了?”沉清越问向孟初,孟初躲闪的眼睫和尴尴尬尬的微笑让沉清越更加不明所以,两肋之间已然愈合的伤口隐隐作痛起来,好像在帮他回忆那个午夜,这个女人的杀伤力。

沉清越的长腿在如今显得逼仄的客厅后退几步,中长的黑色羊毛大衣从他肩头滑落,被他一把扔到了沙发上,他张开双臂,活动刚刚被打到的肩胛骨,复又收拢,托着沉重的额头,无可奈何地问坐在一旁沙发上的妈妈:“妈,孟初怎么会在我们家,她什么时候来的?”

“越越,你别问了。你就跟妈妈说实话,这孩子是你的吗?”

沉清越半边屁股坐在沙发扶手上,亲近着妈妈,前半句还好,他还能握着妈妈的手,后半句惊得他直接从扶手上滑了下去,摔了个屁股蹲儿。

之棠本来就觉得这男的这样坐很可能会摔个屁股蹲儿,一直盯着看呢,现在真的摔了,指着沉清越哈哈大笑,被孟初一把拉了回来,小声说:“礼貌,之棠。”

而沉清越在想:搞什么,我还是处男。

孟初看着沉清越坐在地上惊愕的眼神,半个字也没为自个儿辩解,她坐不住了,起身过去把沉清越从地上拉起来,一边拉一边在他耳旁说:“我们能不能单独聊聊?”

“可以可以,你们先把事情说清楚,我和越越他爸也再想想这事儿,太突然了,都懵。”沉清越的妈妈先听见了,挤出微笑对孟初说。

沉清越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带着孟初往书房走,刚一走进房间,客厅里沉清越的爸爸就吼了一声:“不准关门。”

好吧,不关门。孟初挡在沉清越面前,隔绝着她身后的目光,她暂时还不想解释,只想弄清楚一个事实。

“拉开你的毛衣。”孟初说。

“小孩怎么回事?”沉清越双手插在胸前,同样的有优先事项。

“你先给我看看。”孟初坚持。

“我这是喜当爹了吗?”沉清越自嘲。

“为什么你们俩要联手骗我,你和她有那么熟吗?”如果他是真的受过伤,她就可以把自己这几个月来的心伤当作祈祷和献祭,如果。

“是你和唐仕羽的孩子吗?你们俩,我叹为观止。”

“我找错人了,我马上就走。”孟初说着,就想转身出去,带着之棠离开。她这次出来简直是完完全全的失败,早知道就该让唐仕羽来接她了,她根本忍受不了和沉清越这样对峙。

“不许走。”沉清越抢先一步,关上了书房的门,“砰”的一声,让沉清越爸爸点烟的火苗在空气中颤了颤,可终究没有灭。

“你想看什么?”沉清越握着孟初的手,她的手显得特别小,可能只有他的叁分之一,或者说四分之一,小小的一个握在他手心里,他带着那只手穿过他厚重的墨绿色的毛衣,冰凉的指尖贴着他光滑的腹部,数着他的肋骨,一直触到密密麻麻的蜈蚣似的凸起,缝针的痕迹。

孟初崩溃了,伏在沉清越肩头泣不成声。

沉清越痴迷的唇吻一点点缀饮去她脸上的泪痕,他在说着什么,好像是“我不怪你”之类的话,孟初听不分明,她只竭尽所能去感知他,皮肤,听觉,触觉,鼻尖都是他青草一样的味道。

他是真的存在,他在吻我,他的唇是真的,还在这里,在我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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