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若是就这样答应,今起她便是猎户的娘子了?那也太突然了。
就算日后逃走,这个身份也不会有所改变,嫁过人、拜过天地,那便是立下白头之约载明鸳谱,除非日后一方写下休书,否则她今生便是云横板上钉钉的妻子了。
沈晚夕小心翼翼地抬眸,发觉云横也很认真地在看她,心里也不知为何像是点了火似的突然烧了一下,她还想再挣扎一下,“云……云横,你真心想要娶我吗?我怕你日后会后悔的。”
防患于未然,丑话她要先说在前头,让他知难而退。
云横很是不解:“为什么会后悔?”
沈晚夕咽了咽口水,看到他面色寒意凛冽,时又忍不住别过脸去,低声嗫嚅道:“云横,你别这样看着我,我害怕……”
沈晚夕心里知道,他既然能为她接骨,又答应替她治脸,想来也绝不是大奸大恶之人。若是平常人,她此刻定然已经放下戒心,可唯有在云横面前,她还是有些畏惧。
云横见她期期艾艾的样子有些心烦意乱,他长得这么恐怖吗?他实在想不通拜个天地为何会这样难,按照钟叔的意思来说,应该是轻而易举之事。
可他转念又想,他娶妻的确也没有准备三书六礼,比起钟大通确实是省了不少事,所以在询问小姑娘心意之时才会如此磕磕绊绊。
思及此,他也平静了一息,斟酌半晌:“你有什么要求可以提。”
沈晚夕不明所以地抬头,她还可以提要求?她是他从奴隶市场买回来的,按道理不应该有任何肖想,可他既然如是说,那就提一嘴好了。
她思忖片刻,微微正了正脸色,大着胆子道:“我并非无亲无故,而是遭人迫害才被带到奴隶市场的,现如今我的卖身契还在你手中,你若是不还我,那我这辈子就只能是你的奴仆,不能算你堂堂正正的妻。”
见云横面沉如水,沈晚夕马上又改口道:“当然,你若是不愿将卖身契还我,也……无妨。”
云横垂眸思考了一阵,其实他对于卖身契并不执著,当时人牙子递给他的时候,他也只是当做票据一般放在身上,没有想那么多。于是他从袖中取出卖身契,递到她手中,声音低沉:“你自己收好,撕毁或留下,都任由你。”
沈晚夕微微吃了一惊,就这么直接还给她了?她已经想好若他不同意归还,就趁他出门狩猎时偷出来,没想到这猎户竟大大方方地给了他。
沈晚夕手里攥着那张卖身契,心里有股子热浪突然翻腾起来。
这猎户并没有她想象中那般不近人情。
“还有,我家乡离得远,虽然阿娘不在人世了,可尚有阿爹和兄弟姊妹,”沈晚夕顿了顿,又凄凉一笑,“他们都以为我沉江溺水而死,所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家人寻不到我的尸体,定然不会放弃,如若哪一日寻上门来,我定会连累了你。”
阿爹是沧州侯,势力不容小觑,定然会倾全州之力找寻她,而长姐没有见到她的尸体,也会暗中派人来寻找。
沧州侯的女儿嫁给猎户,便相当于一颗废棋,若是阿爹来,他势必会杀了云横,转而将她许配给其他州侯之子联姻;若是长姐的人来,那么他二人都会死。
所幸商州路远,这里又是深山穷林里头,只要不是日日出去抛头露面,阿爹和长姐不会找到这偏远的弹丸之地。
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听完这话,云横脸色也有些难看,沈晚夕期待着他的下一句便是“把你的脸治好赶紧滚吧”,然而并没有。
云横压低了声音,抬头审视着她:“那你想回去吗?”
沈晚夕当然是摇头,回去必死无疑,但她也定会寻找机会戳穿沈晚吟阴险狠毒的真面目,让世人瞧一瞧她这长姐是何等蛇蝎心肠的女人!
云横瞧出了她的心思,只漫声道:“只要你不想回去,没人能从我身边将你带走。”
沈晚夕:???
她顿时僵住,脸颊也慢慢晕染了一抹红,这是在说情话吗?
这男人一本正经地说着调情的话,却脸不红气不喘的,就好像喊她吃饭一样简单。
可这,怎么能一样呢?
云横可不是在说情话,他只是对自己的武力很是自信。他虽然记不起从前的事,可这一身功夫却没有忘记,不论挥拳、舞刀还是射箭,他几乎是样样精通,有的兵器看着陌生,可到他手中只是却能够游刃有余地挥舞出绝妙有力的招式。
虽然没有和高手过过招,但像钟大通那样身手的人,他挥一挥手就能放倒十来个。
沈晚夕轻轻咳了一声,若是将他方才的话再推敲一番,是不是她想要离开,云横也会让她走?
一瞬的时间,她又心虚了。
罢了,这猎户压根没这意思,是她想入非非。不过能说出这番话,沈晚夕还是有些感动的,至少态度拿出来了,日后不会为了钱财或权利弃她不顾。
良久,沈晚夕伸出一根手指,怯怯道:“我还有最后一个要求。”
云横颔首,示意她说下去。
沈晚夕郑重其事道:“无论日后我做错了什么,或者惹你不高兴了,你不能打我、骂我、欺负我,更不能悄悄将我杀了埋了,可以吗?”
话落,云横终是微不可察地嘴角一扬,被她气笑了。
无缘无故的,他杀她埋她做什么?
这姑娘真把他当成杀人不眨眼的凶犯了?
他是猎户,不是恶匪。
不过,她若是想要一句话来安心,云横也不会拒绝,于是耐着性子说道:“你既嫁与我为妻,我自会以礼相待,旁人若想要打骂你、伤害你,我也绝不会袖手旁观。”
沈晚夕咬了咬牙,纠结一阵后终于点了头,刚想下床,却被云横伸手拦下。手臂触碰到她腰身,温温热热的有些酥麻,沈晚夕脸又烧了起来。
“这几日别下床,好好休养便是。”
沈晚夕正疑惑着,不下床如何拜天地?
却见云横起身到窗前,双手一推打开了窗户,明亮的月色如水银般洒了进来,在云横脸上氤氲出淡淡的光影,他恍若梦境里高大的神明,在万里长空下清冷地俯视着人间。
沈晚夕怔愣一晌,听见他说:“我无父无母,你我无需敬拜高堂,只消对月盟誓,便算是拜过天地了,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