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她没记错的话, 上一次这样的情形下,云横还吐了血。
严不严重,她不知道。
今日这情形,她也不知道。
可她知道,他一定很难受很难受, 像那天一样疼到肝胆欲裂,疼得神志不清,
说句自私的话,如果找回记忆一定要忍受这种剖骨挖心之痛,她宁愿他这一辈子都想不起来。
思及此,沈晚夕四肢百骸都遍布着凉意,可耳边传来的只是戚然那句无力的回答。
“属下实在不知,大夫说主子见烟火受了些刺激,或许能够想起从前来,又或许只是刺激到神经,眼下……什么都不好说。”
指尖拧得发白,她暗道自己的可笑。
分明知道最有可能是这样的结果,偏偏非要再听人亲口说一遍,她想回戚然一句好,可嗓子像是堵住了一样,一个字也发不出。
一个时辰。
两个时辰。
三个时辰过去了……
心如擂鼓,每一刻于她来说都是煎熬。
连魏眠和裴肃过来她都没有任何反应,只有盯着屋门的那双眼睛红得滴水。
外头的烟火声慢慢寂于暗夜之中,迎来的是漫漫无边的死寂无声。
直到屋门“吱呀”一响,大夫紧着眉头缓缓推门而出,沈晚夕瞳孔骤然缩紧。
刚颤颤巍巍地想开口,听到魏眠在一旁急匆匆地问:“我哥哥怎么样了?”
少女亦是心急如焚,还未等到大夫回答,抬脚便要进门。
“都退下!”
熟悉的男子嗓音倏忽传至耳边,沉冷沙哑,带着一丝疲倦,却比以往多了些威严不容侵犯的气势。
是云横的声音!
沈晚夕眉心一跳,原本心脏像是被人生拉硬拽的疼,直到方才那一刻听到他的声音,她几乎停滞的呼吸才慢慢有了缓和。
云横他醒了,终于醒了。
可她听到那一声不带任何感情的命令,也像旁人一样挪不动脚了。
他说的“都退下”,也包括她在内么?
心里不由一阵涩重,下一刻竟听到里面传来淡淡一句:
“阿夕,你来。”
沈晚夕憋了大半日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有那么一瞬她觉得自己听错了,可她也不管不顾了,抬着酸软的双腿直往里头冲。
屋内的灯光忽明忽暗,云横静静闭眼躺在床上,听着女子急匆匆的脚步由远及近,这才缓缓睁眼,小臂抵着床柱微微起身,半靠在引枕上。
抬眸见小姑娘顶着一双红玉髓般的眼睛,两颊还挂着两道清晰的泪痕,云横心里微微一痛,可身上没有半点力气,只能抬手轻轻拍打了两下床沿,示意她坐过来。
沈晚夕鼻头一酸,看着他额角还冒着一层细细的汗,若不是靠那一点偏明黄的灯光,他的脸色怕是早已经苍白得像纸一样了。
这三个时辰里,她不知道他是怎么熬过来的,一向健硕挺拔的云横竟然虚弱成这样。
见小姑娘不挪步子,大约是被吓到了。
云横柔声一笑,声音尽量放得低缓:“过来啊。”
心中狠狠一揪,她终是忍不住跑上去搂住他的腰身,窝在他怀中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他身子也不像平时那么暖烘烘的了,盖了那么厚的一层被子,还是凉得像冰块一样。她虽然在外头呆了那么久,可身上还比他稍好一些,于是抱他更紧了,此刻只想贴着他坚实紧致的胸膛,将身上所有的暖意都给他。
“云横,你到底有没有事,我好害怕……”
他轻叹一声,小姑娘当真是水做的,连这声喃喃都像是掺了泪珠子一样惹人怜,让他觉得自己受个伤出个事却是实实在在地害了她一样。
只能揉着她瑟瑟抽缩的肩膀,“别担心,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了,”
沈晚夕心里微微一惊,抬着泪眼迷蒙的眼睛望着他:“你是不是都想起来了?”
云横微微颔首,方才睡梦之中,他心中那处艰涩的罅隙骤然亮起一线天光,过往种种如同书卷一篇篇地翻页,恍若拨开云雾见青天。
他知道自己睡了很久,也晓得她在外头为他担惊受怕,因此他在梦里都在不断提醒自己,门外有等着她的小姑娘,没有他在身边,她定然心急如焚,满身都是恐惧和无助,却只能憋在心里生生煎熬。
所以他告诉自己,醒来后一定要第一时间见到她、抱抱她,不再让她担心。
她紧紧搂着他直说“好”,几句之后仍然哽咽不止。
云横无声地叹了口气,指尖摩挲到她通红湿润的眼尾,慢慢拭去眼泪,“别哭了好吗?你再这样哭下去,我心里真要比方才还要疼了。”
“是吗?”
沈晚夕忙止了眼泪,腾出身来看他,可眼眶里还是蓄满泪,模模糊糊的一片,连他的脸都快看不清了。
云横将她的小手擒住,置于胸口,微微喘息道:“是,你一哭我就乱了方寸,会摧心剖肝地疼,如同百鬼挠心,魂飞魄散,你想让我这样痛苦吗?”
她被他说得害怕又迷糊,只觉得严重得不要不要的,慌忙捂紧了他胸口小心地揉着,嘴里也念念有词:“对不起,对不起,我不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