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年前,他离开京城,女儿还是懵懂幼童,哭喊着“爹你别走”。
他肝肠寸断,却不敢回头。
十八年后,父女两人终于得以相聚。他的女儿已长大成人,嫁人生子。而他,鬓间已有了白发,即将老去。
朝思暮想的女儿就在眼前,程望却没了勇气上前。
他是个不称职的父亲,这么多年没能陪伴在女儿身边。他所有的,是一箱子的书信,还有女儿自小到大的画像。
画像再相似,也远不及真人鲜活。
他红着眼眶站在原地,声音沙哑着喊了一声:“锦容。”
程锦容眼中的泪水夺眶而出,快步上前,搂住亲爹:“爹!你终于回来了!”
程望眼中泪水滚落,伸手搂住了分别十余年的女儿:“对不起,锦容,爹现在才回来。对不起……”
父女两人相拥哭泣,一旁的川柏也红了眼。
紫苏不停地抹着眼泪,眼圈通红。
川柏不认识别人,倒是认出了紫苏和甘草。川柏怀着和故人久别重逢的喜悦激动走上前:“紫苏,甘草,你们还记得我吗?”
甘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说不出话来,只会点头。
紫苏哭着说道:“川柏,就是再过十年,我也记得你。”
他们两个,一个是程望的贴身小厮,一个是裴婉如的陪嫁丫鬟。若不是裴婉如“意外”身亡,他们两人多半会顺理成章地成为一对。
可惜,川柏随主子去边军,紫苏留在京城照顾程锦容。两人这一分别,当年那点青涩的心思早就成了泡影。
川柏心情激动之下,下意识地又上前一步,想握住紫苏的手。
没曾想,他刚一伸手,横里就生出一只宽大的手掌,不动声色地将他的手拦下了:“你们多年未见,一定有许多话要说。还是先进凌云阁再说话吧!”
川柏:“……”
讨厌的黑大个子!
川柏没能握住紫苏妹妹的手,心里有些懊恼不快,抬眼看了过去:“你是谁?”
黑大个子张口应道:“我是紫苏的夫婿苏木。”
几年前贺祈去过边关,当时苏木并未同行。川柏只知紫苏妹妹嫁了人,却从未见过苏木。今天总算是见到了……
川柏讪讪地收回手:“我和紫苏多年不见,骤然见面,有些激动。没有唐突冒犯的意思。苏统领请见谅。”
当年那个活泼可爱的紫苏妹妹,已经嫁给这个黑大个了。他刚才的举动,确实不那么妥当。
苏木笑着说道:“故人久别重逢,激动心切,算不得什么。”
话是这么说,苏木还是牢牢地守在紫苏身边,绝不给川柏半点可乘之机。
紫苏好气又好笑,也哭不下去了。她迅速用袖子擦了眼泪,走到程锦容程望父女身边,轻声道:“姑爷,先进府吧!”
程望激动的心情稍稍平复,略一点头,松开怀抱。
程锦容哭了片刻,此时也平静下来,对程望说道:“爹,你一路奔波,一定又饿又累。我这就令人准备饭菜,等你吃饱了,我们慢慢说话。”
程望点头应道:“好,爹都听你的。”
短短几个字,又令程锦容鼻间一酸。
对程望来说,十八年的时间都是空白,父女两个互相思念,却从未相见相伴。
对她来说,是久别重逢。前世她去边关后,和亲爹相伴半年。她对程望很熟悉,程望对她这个女儿有些陌生拘谨。
程锦容没急着说话,和程望一同迈步进了贺府。
……
程望还没从父女重逢的激动喜悦中回过神来。
进了凌云阁后,程锦容让他坐,他便坐。让他喝茶,他连饮了三杯。饭菜送来,程锦容为他夹菜,他一声不吭,埋头吃了个饱。
这熟悉的一幕,令程锦容悄悄扬起了嘴角。
当年也是这样。她更名改姓,去边关和亲爹相聚。程望也是这般,欢喜得手足无措,不知做什么说什么是好。索性什么都听她的。
吃饱喝足之后,众人都退下。
父女两个,也终于能静下心来好好说话了。
程锦容仔细打量程望几眼,轻声叹道:“爹,你鬓发都白了。”
程望反射性地应道:“爹这一把年纪了,有白发也不稀奇……”
程锦容不乐意听“一把年纪”这四个字,嗔怪地看了一眼过来。程望立刻改口:“我天天忙碌,顾不得保养。从今儿个起,我就喝些养发的汤药。最多半年,就能见效。”
程锦容抿唇一笑,又扫了程望的衣服一眼。
程望立刻又道:“我这一路风尘仆仆,吃穿都顾不上。明日我好好收拾一番,穿一身新衣再来。”
程锦容听得好笑不已:“爹,我们父女两个虽然没能见面,每个月都通信。在我面前,你不必拘谨,想说什么便说什么。”
程望下意识地答了一句:“我没拘谨,就是一肚子话,不知该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