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寂静,沈昭将手抚上腰间佩剑,声音愈发森寒:“再不出来,孤就不客气了。”
又是短暂的寂静,人影一晃,温玄宁踉跄着从墙角后走了出来。
他双手高举,讨饶道:“别不客气,我……”
沈昭见是他,眉眼冷硬,满腹积郁像是一下子被点燃了,正要发作,见温玄宁颤颤地又退回墙角,使出吃奶的劲儿把他爹拽了出来。
温贤满脸嫌弃地往外扒拉自己的袖角,怒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这点小事你自己担了能怎么着?这……”
他一抬头,看向沈昭,陪着笑道:“这个……瞧瞧我这做长辈的,也不是故意偷听,那个……殿下别往心里去。”
沈昭定定地看着温贤,看了片刻,蓦地,松开瑟瑟,稳步上前,端起袖子十分标准地朝温贤行晚辈礼,笑得春风和煦:“姑父说哪里话,您是关心我们这些晚辈才会来听,我哪能那么不识好歹。”
瑟瑟愣怔地看着沈昭的换脸神技,被他惊得半天说不出话。
却见温润有礼的太子殿下又去招呼温玄宁,抚摸着他的头,十分和蔼道:“你可能不知道,我脾气最好不过,平日里跟玄宁打闹惯了,这些都不当事的,是不是,宁儿?”
温玄宁被他恶心坏了,恨不得抖落一地鸡皮疙瘩,心道:我敢跟你打闹?我怕是不要命了。
好歹是太子,能不能别这么装!别这么不要脸!
第15章 纯情
温贤含笑打量着沈昭,道:“真没有想到殿下竟是这等好脾气,好像跟外面传说的不太一样。”
沈昭上前几步,眼睛明亮,容色真诚,喟然叹道:“姑父有所不知,我少年监国,难免威望不够,为了震慑老臣,不得不做出副严肃面孔,久而久之,外面便有了些不实传言。其实啊,我这个人心软又好说话。日子久了,您就知道了。”
温贤满意地颔首,掠了眼站在一旁娇艳柔媚的宝贝女儿,在心底盘算了下,试探着问:“那……殿下有几房妾室啊?”
语罢,他略显羞赧道:“恕我问得唐突了。我久居莱阳,对长安中的事知之甚少,如今女儿将要大婚,我还是挺为她挂心。本不该如此冒昧,只是见殿下如此亲切温和,一时没忍住便问出来了。”
沈昭忙摆手:“无妨。”他微笑道:“我没有妾室,等瑟瑟嫁进东宫,那便是独一无二的太子妃,内帷之事都她说了算。”
温贤小鸡啄米似的直点头,笑得愈加春花灿烂:“好女婿,好女婿,瑟瑟她娘真是好眼光。”
瑟瑟和温玄宁对视一眼,默默地各自把视线飞向树梢。
太子殿下的脾气好不好他们不好说,但戏是真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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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昭和瑟瑟约定,明日辰时他来接瑟瑟,要跟理正一下当前的这一团乱麻。
瑟瑟将此事告诉了兰陵公主,兰陵公主却道:“咱们大秦虽民风开放,不比南楚礼教森严,对女子约束甚多,但终归还是有规矩在的。你们将要成亲,照理不该再见面。”
她摸了摸瑟瑟柔滑的发髻,含了些宠溺纵容,笑说:“可你是娘的女儿,就算不守规矩了,谁又敢说什么?”
瑟瑟转忧为喜,乖巧地钻进她的怀里。
兰陵搂着女儿,语意幽深道:“瑟瑟,你要记住,不管什么时候,娘才是你最大的靠山,你只要乖乖听娘的话,我就能让你过得比旁的女孩儿都轻松快乐。”
瑟瑟只当总算过了母亲之关,长舒了口气,对母亲的话也没往心里去,只欢快流畅地点头,小嘴甜蜜蜜:“那是自然,我最听母亲话了。”
兰陵垂眸看着美貌绝伦,玉质通透的女儿,一双翦水浅瞳干净清澈,似乎根本就藏不住心事,一望便见了底。
美且好掌控。
她甚是满意,笑意愈浓,抚着女儿白皙柔腻的颊边,似总也爱怜不够。
晨光微熹,薄曦初散。
瑟瑟领着婳女从西角门出来,远见街巷幽长,沐在干净柔软的晨光里,人烟稀少,安静宁谧,沈昭一袭青色锦衫站在桑树下,带出来的禁卫皆退出去两丈远,他独自站着,清雅孤冷若山间辰月,一道疏疏暗暗的影子垂洒在脚边,有种让人出神的诱惑之美。
沈昭见她出来了,上前,想要握她的手,又突然意识到这是在外面,便将手缩回来,道:“今日天气倒好。”
瑟瑟点了点头,极自然地与他并肩而立,婳女乖觉,快步退到他们身后,和两丈外的傅司棋站一起。
“我思来想去,当前之事,纷繁复杂,总得一件件理,当务之急,便是要把高士杰被杀一案给破了。”
瑟瑟记挂着他说的了断,没成想他竟将话转到了这上面,有些吃惊。
沈昭道:“只有破了案,还徐长林一个清白,才能让他快些离开长公主府,回南楚去。”
瑟瑟一时头沉,正想解释她和徐长林的关系真没那么复杂,却见沈昭目光一定,凝睇着她,缓缓道:“你偷跑去别馆见他,又对婚事抗拒,除了因为一个荒诞的梦,不就是怀疑我和姑姑有事情瞒着你,想从徐长林口中套出些消息吗?”
瑟瑟微怔:“他跟你说了?”
沈昭微笑:“不是,我猜的。”
瑟瑟打了个颤,默默地把抻出去的脑袋缩回来,心道怎么这么会猜……
沈昭却不以为意,负手慢行,任清风撩起袖角,环佩轻响,温声道:“我们确实有事情瞒着你。姑姑不告诉你,是因为她有自己的算盘。而我不告诉你,是怕你没有那么大的承受力……”
话说到此,他突然停步,转过头。
面前一座两层茶寮,藏青幡巾摇曳,隐约有丝竹乐声传出来。
瑟瑟看了眼朝阳的位置,纳闷:“才这个时辰,怎么就唱开了?”
沈昭引她入内,神情清淡,道:“每逢十五、月底,这茶寮里会将一出固定的皮影戏从早唱到晚。”
两人上二楼雅间,从回廊望下去,底楼敞座却是无虚席,瑟瑟定耳细听,狠吃了一惊,这皮影戏唱的竟是当年淮关战败,宋玉阵前逃脱,叛主卖国的故事。
瑟瑟小心翼翼地看沈昭的脸色,发现并没有什么波澜,稍稍松了口气,把小二唤过来,问道:“此乃京中大忌,为何会有人这么大胆,敢在大庭广众之下传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