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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节(2 / 2)

这位太子殿下,小小年纪,却将人心算计得如此精准,真是不容小觑。

徐长林知道今日再纠缠下去也问不出什么了,朝着沈昭端袖揖礼,道:“那么,我便回别馆了。”他转而朝向瑟瑟:“这些日子,多有叨扰了。”

瑟瑟敛衽回礼,心绪复杂,却终究无从言说。

送走了徐长林,宁王看看瑟瑟,又看向沈昭,好心提醒:“你可得想好了再说,是不是要让瑟瑟知道……”

瑟瑟闻言,睫宇一颤,刚刚放松的心又提了起来。

沈昭看向瑟瑟,满面的精明锋芒褪去,目光变得柔和起来:“她知道自己的身世了。”

宁王脸色骤然大变,猛拍了下桌子,怒道:“胡闹!仗着自己有几分聪明越发没边了!”

他一转念,想起什么,忙奔到瑟瑟跟前,温声哄劝:“瑟瑟,你别多心啊,八舅舅没有别的意思,我们可从来把你当自家人的。”

瑟瑟微微一笑:“是呀,真是自家人。上一回明明是您放走的小厮,却偏偏要伙同沈旸栽到我身上,您可真是我的亲舅舅。”

“不是……”宁王一时急躁,忙道:“这不是局势所迫,你八舅舅也不容易!你忘了你小时候八舅舅多疼你,有什么好东西都想着你,冒着被你娘骂的风险带你出去疯玩,你都忘了?”

瑟瑟余怨未消地低下头,但气势却弱了许多,女孩儿家终归还是心软的。

可沈昭却没她那么好糊弄。

太子殿下雍容万千地揽了揽长袖,气定神闲道:“八叔,您别打岔了,孤都想好了,今天一定要把话都说开,有些事越想遮掩越遮不住,孤亲口告诉瑟瑟,总比她从别人口里知道强。”

宁王掐腰道:“你可得想好了,你说完了,她可能就不愿意嫁给你了。”

沈昭一怔,倒真生出几分顾忌,他楚楚可怜地看向瑟瑟,道:“瑟瑟……你不会这么狠心的,对不对?”

瑟瑟:……

她算是明白了,这厮是把她当傻子糊弄呢。刚刚还一副运筹帷幄、叱咤风云的厉害模样,转瞬对着她又跟个小可怜似的。

他可怜?见过算计起人来骨头都不剩的小可怜吗?

瑟瑟端袖而立,甚是含蓄矜持,皮笑肉不笑地道:“你先说说看。”

这么一来,沈昭更紧张了,攥着袖子边缘,半天下不了决心。

宁王一脸的幸灾乐祸:“呵呵,厉害吧,精明吧,我看你怎么收场。”言语中颇有出了口恶气的痛快。

这小子,给他嚣张坏了,还得瑟瑟来治。

沈昭犹豫了许久,颓然叹道:“瑟瑟,反正我心里想着是不能骗你的。我整颗心都在你身上,就算你要怨我恨我,我都认了,为了你我愿意……”

“你到底说还是不说?”瑟瑟极不耐烦地打断太子殿下那浮夸至极的告白,“再不说,我就走了。”

沈昭抬手抚着额头,宛若暴雨中深受捶打、孤弱无依的小白花,有气无力道:“既然宋玉将军是冤枉的,那么当年他未曾率军支援黎渊便不是临阵脱逃,而是另有任务。大军调遣必有圣令,高士杰是宋玉将军的旧部,我猜……他手里的是一道圣旨,一道十六年前命大军西撤,设伏九丈原的圣旨。”

话音陡落,宁王倒吸了口凉气,不可置信:“你怎么知道?”

沈昭看着宁王的反应,知道自己猜对了:“我曾经查看过淮关的地形,依照当时的战况,在九丈原设伏是最好不过。黎老将军和宋玉将军都是能征善战之人,不会想不到这一层,只是……”

“只是后来泄露了军机,被南楚打得几乎全军覆没,黎渊战死,举朝攻向宋玉,说得好听点是外戚向皇兄施压,说得难听点,那就是逼宫,皇兄无法,只能牺牲了宋家。那些外戚是存了坏心的,如此运作便是将皇兄先搁在了里面,绝了皇兄及其后世子孙为宋家翻案的念想。”

宁王代他说:“那个时候高士杰等人逃走,拿走了那份能证明宋玉清白的圣旨。皇兄知道他迟早有一天会回来,待他踏上我大秦国土之日起,便是他该命丧之时。”

“那份圣旨一旦公之于众,不光帝王颜面扫地,当日参与过诬陷宋玉谋反的老臣也会狗急跳墙。太子殿下,我劝你还是继续装聋作哑得好,就算无人再提起你的出身,恐怕朝中之人未有一刻忘记,你的母亲是宋贵妃,宋玉是你的舅舅。”

“一旦让那些老臣害怕了,你再想顺利登基,可就难了。”

更漏中流沙簌簌陷落,已经堆砌得足够高了,宛如这十几年于指缝间匆匆流逝的尘光,大抵有许多事已被堆积起的沙尘埋在了地底,很难见天日了。

不知怎得,瑟瑟突然想起了徐长林,他拿着那份生辰花笺满含憧憬地念叨着宋姑娘……若是旧人不死,也不会是如今这等寥落惨淡场面了罢。

她突然明白了一切,恍然道:“高士杰,徐长林,他们都是为了宋姑娘而来,他们知道——至少高士杰知道,想为宋家翻案很难,所以,他们只是想用圣旨换回宋姑娘。”

屋中人沉默了片刻,宁王流露出惋惜的神色:“是,今日长安的动乱皆因宋姑娘而起,可是,宋姑娘不能给他们,宋姑娘要嫁给太子,完成东宫与长公主府的联姻。”

瑟瑟轻笑了几声,笑声中满是嘲讽:“不管皇帝陛下有多少苦衷,可是他为了帝位,冤杀功臣,这是事实吧。他要给自己的儿子娶被他冤杀的功臣之女为妻?他是怎么想的?真是荒谬!”

说罢,她转身要走,宁王叫住了她。

他缓声道:“瑟瑟,我知道你心里必定会有恨的,这都是正常。可是不要忘了,阿昭也是无辜的,他亦是当年那场祸事的受害者。如果他今日不说,你永远都不会知道真相。他待你至真至诚,你不能用上辈人的错误去惩罚他。”

瑟瑟像是脊背上被人狠狠抽了一鞭,撕裂般的疼,偏进退维谷,根本无路可躲。

她紧抓住自己的裙裾,想要推门出去,却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面对外面的世界。

阳光灿烂,山河依旧,仿佛一切都没改,实际却已天翻地覆,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往后的路该怎么走?她又该怎么办?

正彷徨之际,沈昭上前来替她把门打开,炽热的阳光流水般投洒进来,带着融融暖意,流转于面。

沈昭冲瑟瑟微笑:“我送你出去。”

他的笑容剔除了权谋算计,一时又变得清透明澈,让瑟瑟有些恍惚,仿佛刚才经历的只是一场梦,只有面前的这笑容,这个人才是真的。

两人出了宁王府,天却变了色,彤云聚敛,遮住太阳,顷刻间阴沉下来,开始‘吧嗒吧嗒’落下雨滴。

傅司棋和婳女迎上来分别给他们撑伞。

沈昭将手伸到伞外,任雨滴在掌心间浸漫开,道:“我知你可能不爱听,但我还是要说。姑姑处心积虑要那份圣旨,是想拿父皇的把柄也罢,是想算计我也罢,总归不会是好意。你回去后说话要小心,暂且不要让她知道你已知晓自己的身世。”

瑟瑟眼睛明亮,暗含执拗:“我不会轻易怀疑母亲的,但我也不会莽撞行事,我会在我认为合适的时机告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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