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忙应下。
瑟瑟顺势道:“这样的话,把衲珠也改一改吧,珊瑚改成红玉。”
这一回宫女却没痛快应下,只是抬头看向瑟瑟,一脸的为难。
瑟瑟微微一笑:“照本宫说得办。”
宫女这才颔首,鞠礼退下。
待宫女走后,一直偎在萧太妃身侧,低头绞帕子的元祐开了口:“这又是何必呢?我本也不是嫡出,难道在嫁衣上衲上红玉珠,人家就会把我当嫡公主看了?”
大秦宫规,只有嫡公主出嫁时才可用红玉珠,庶出的公主只能用珊瑚珠子。
瑟瑟从前也觉得这些事并不值得较劲儿,可从生了钰康,做了母亲,对这一番慈母之心才有了深刻的体悟。
她但笑不语,看向萧太妃。
萧太妃轻搡了一下元祐,瞧着女儿花颜玉貌,清灵柔婉,添了几分爱怜,又有几分歉疚:“母亲无用,给不了你更足的体面,只怕嫁过去,让你婆家瞧不起。”
元祐一怔,飞快看了眼瑟瑟,嗔怪道:“母亲,你胡说什么呢?”
萧太妃兀自叹道:“本来为你相中的是杨家,也是名门望族,清流文士,你嫁过去不至于受委屈。可你偏死心眼,非看中了玄宁。倒不是说玄宁不好,只是兰陵公主府的门楣太高,怕你姑姑看不上你罢了。”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瑟瑟只得安慰道:“太妃不要多想,元祐是金枝玉叶,任她嫁去哪家,都没有敢怠慢的。”她一顿,又道:“再者说了,我母亲也不是终日里困在后院,琐事不离手、爱挑剔人的寻常婆母,她有她的天地。从前我未出嫁时,家里事都是我管,母亲就不大过问。后来我出嫁了,家中事又一直是我的一个堂姐在管。后来堂姐回了莱阳,而今家中没有当事的女眷,正等着元祐嫁过去主事呢。”
这都是瑟瑟的真心话,她打心眼里觉得,她母亲那样的女人,是没有时间,也没有兴趣去挑剔儿媳的。
萧太妃大概也觉得瑟瑟说得有理,稍松了口气,但又提上来,不无担忧地问:“只是朝堂这个情形,兰陵公主和陛下总是不睦,她会不会迁怒元祐啊?”
她这么一问,连一直不当回事的元祐也紧张起来,直起腰背,眼巴巴地看向瑟瑟。
瑟瑟忖了片刻,摇头:“应当不会,迁怒元祐有什么用啊?这原也不关她的事。”
她顺着细想,又觉得母亲虽不至于迁怒她,可将来未必不会利用她。元祐到底是沈昭的亲妹妹,也算他的软肋,照这个架势,要真把母亲逼急了,不定能干出什么事。
瑟瑟思虑一番,提议:“要不这样吧。玄宁也在大理寺为官半载,劈府独居也说得过去。我找一找玄宁,让他自己向母亲提出带家眷搬出去住。”
萧太妃脸色稍霁,可还是有顾虑:“可兰陵公主膝下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刚成了亲就搬出去住,她不会同意吧。再者说,旁人也会嚼舌根子的,还以为是新媳妇跋扈,不愿意侍奉婆母。”
瑟瑟一直都知道萧太妃是什么意思,她想从自己这里得到什么答复。可她不愿意,她舍不得玄宁,她想让玄宁留在长安几年,自己想他了便能立刻见到,能问冷热,知寒暖。
故而她跟萧太妃东拉西扯了一通,就是不把话往她想的方向上引。
可她看着元祐那一脸的清澈懵懂,又有些心软。
这也是被母亲捧在怀里长大的心肝儿,宁愿舍得母女分离,也想离兰陵长公主远远的,足可见,萧太妃是打心眼怕极了她的母亲。
瑟瑟一时心软,微低了头,道:“既然这样,那不如进一步,让玄宁自请外放,带着元祐离京吧。”
此言一出,萧太妃立即起身,朝着瑟瑟拜倒,热泪盈眶,感念道:“谢皇后娘娘体恤,您别怪我耍心眼,我就这么一个女儿,我实在怕极了她会被牵连……”
瑟瑟忙和元祐一人一边将她搀扶起来,看着萧太妃的模样,瑟瑟总觉得心里发涩,细细品咂,又觉得心里某一处空落落的,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只是望着元祐,竟有些羡慕她。
她搀着萧太妃,轻声道:“您不必多心,我也是做母亲的人了,知道也理解您的一番苦心。只……”她想说,这不是三年前,而今朝堂斗争日益激烈,母亲怕不会轻易放玄宁离去。可转念一想,说出来又有什么用呢,平白惹人忧愁罢了。
因而她收拾了心情,将话咽回去。
萧太妃抚着她的手背,深切道:“谢娘娘,真的谢谢您。”
瑟瑟又安慰了她几句,待晚膳时分,挂念着钰康,才匆匆离去。
出了殿门,婳女道:“娘娘实在不该答应得这么痛快,这件事不是您能办成的,就是陛下,也未必能拗得过长公主。万一闹起来,您夹在中间,不定又有什么风浪……”
瑟瑟冷静道:“我也不是全为了她们。我刚才突然想明白了,这个时候,玄宁借大婚离京,其实是一件好事。陆远的事还没了,陛下和母亲各不相让,我只怕再继续下去,玄宁不能置身事外了,让他出去避避风头也好,省得跟母亲和裴家瓜葛太深,最后……”丢了性命。
两人正说着,魏如海急匆匆顺着芙蕖小径碎步过来,在殿门朝瑟瑟一揖,道:“娘娘,您快去一趟宣室殿吧,出事了……”
瑟瑟忙问:“出什么事了?”
魏如海跺了跺脚,嫌弃道:“还不是那位中州刺史惹出来的,真是个祸水!”
第102章 102章
在去宣室殿的路上, 魏如海把事情经过大体和瑟瑟说了一遍。
陆远自打入京便住在别馆里,他连同他从中州带来的将领随从,独占了别馆内的一进院。今日大清早, 小厮照例清扫,却在院子里发现了一具女尸。
小厮当即被吓破了胆子,拔腿就跑, 去找别馆管事反映了此事。后管事领人去查看,却不见那女尸的踪影。陆远所住的院子内外变得干干净净, 询问中州来的一干人等, 皆众口一词,称说绝无此事。
别馆管事深知事关重大,不敢隐瞒,立即向自己的顶头上司鸿胪寺卿禀报。鸿胪寺卿接到消息,也不敢就此摁下, 忙呈书报到了御前。
沈昭思忖着,事情不会那么简单。从陆远一迈进长安城,便是多方瞩目。自己和兰陵都想拉拢他, 可又都不想先露出底牌,被对方抓到把柄。
明面上都按兵不动,但实际, 沈昭明白, 自己已经在陆远身上做了许多文章, 兰陵不可能一直按兵不动。他不怕她动, 相反,他怕的是她不动。鱼鳖总闷在水里, 不冒尖, 渔夫便永远没有机会一网打尽。
所以, 沈昭大费周折又是给陆远保媒,又是召他入宫听曲,无外乎就是在引蛇出洞。他料定兰陵不会眼睁睁看着两人过多接触而无任何表示,这不,表示就来了。
沈昭一听到别馆里发生的事情,直觉跟兰陵公主脱不了干系。立马派刑部入别馆查探,同时,将陆远召到御前,好言询问。
陆远推说自己对这些事一概不知,坚决否认,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净。沈昭也不逼他,就将他扣住,等着刑部的人来回话。
不到两个时辰,刑部那边便有了结果。
他们搜查了别馆内外,在陆远住的那个小院儿的杂物间里发现了女尸,经早上负责洒扫的小厮辨认,就是他看到的那一具。
而最令人惊讶的,是这具女尸的身份,她竟是清河公主府里的侍女,再准确些,是清河公主的千金崔画珠的贴身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