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返校,和三人同时走在葫芦湾的山道上,先前走这路时那恐惧的感觉早就不存在了。代之而起的是放松、惬意和愉悦。感觉天空是那样的蔚蓝,空气是如此的清新,弯曲的羊肠小道因远离俗世,与世隔绝,因而平添妩媚和诗情。以前因恐看见鬼怪,根本不敢抬头欣赏两边的大山,今天有这三人同行,方得以诗情地审视,这才发现:这山形原来竟是如此地柔和!就连半山腰那些枯草,由它们传达的深秋萧索之气,这时候在我眼中都转变成缕缕诗情。间或仍有小石子沙沙而下,但此时此境,它们算得了什么?心念及此,我感叹说:“何为幸福?每逢走这条山路时,就能有活人同行,这就是我现在对幸福的理解。”赵若怀说:“你就这点要求啊?”我说:“你们是日子过好了,没有机会领教那种触及灵魂的恐惧。”赵若怀说:“那行,这点幸福生活还是可以满足的。很好!你总算也有怕的时候,还以为你无法无天呢?你这人也真是的,不怕活人怕死鬼。”
我说:“我在江城上小学的时候,上学之路必须经过一片坟地,而且是在一片山坳里,一公里之内没有人烟,当时有一从事迷信活动的人说,其中一个坟里的人埋葬多年,并未腐烂,变成了青口獠牙。会不定时出来吃人,或者吃狗,据说有人亲眼看见:狗在那坟前跑着跑着就没了踪影。当时我的左邻右舍当中,在那所学校上学的只有我和另外一名女同学。早晨我们经过那山坳一般是在六点左右,你们也知道:冬天的六点,天根本就没怎么亮。我们俩都怕得要死,但都不敢说一个怕字,因为说出来会更胆怯,既然都怕得要死,就存在着两人都想让自己走在前面,但又不能明说,于是两人都不约而同、争先恐后往前赶,以致于在那狭窄的羊肠小道上,我们俩常常不约而同地走成了并排。四年级的时候,杨柳妈病了,病得很重,医生说没治了,白花钱而已,于是只好让她回了家。这样朝不保夕的情形下,一整天就显得很长,于是我选择每天中午都回家。但那女同学显然不可能陪我,于是我只好自己一人,每天都吓得毛骨悚然,但每天都还得坚持被吓。有一天中午,走到那山坳正中间的位置,突然从路旁一地洞里窜出来一小狗,面向我汪汪汪地狂吠几声后,朝我相反的方向跑去,我紧接着回头,却再也没看见那小狗的身影。回家我老爸给我的解释是:小狗一定是又钻什么地洞里去了!但我总觉得有些勉强,那地方没那么多地洞。我想大约在那时我就被吓破了胆了。”
“那你母亲后来……”赵若怀问。
“在床上瘫了一年,找了一位民间医生,吃点中草药,命不该绝吧?居然好了!但从此身体很弱,现大病没有,小病是常有的事。”
“你父母是干什么的?”赵若怀问。
“傅良玉同志呢,是江城市第一中学的语文教师,为方便起见,后面就简称老傅了!”
“老傅,你平常这么称呼他吗?”
“当然啦!我是小傅,他是老傅嘛!老傅一辈子笃信道家学说。所以,我基本是在道家思想的熏陶下长大的。老傅率性惯了,对女儿的管理,奉行无为而治。他坚信:无为而无不为!另外,老傅酷爱音乐,古琴、二胡、箫、都很拿手。所以我也算是在音乐的熏陶下成长起来的。我母亲杨柳同志呢!这人就复杂些,她的生父曾是江城有名的民族资本家,后来家道中落了,家破人散,被送给了另外的人家。现在她在江城郊区躬耕,种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