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一中的寝室,你帮我退了。这种情况下的潜逃,肯定是不可能带太多的东西,我的那些个东西和衣服,就麻烦你找个地方帮我存放起来。
孙思,你为我耽误了三年,三年之中,多次承蒙你搭救,还有最近这段无微不至的关照,现合起来说声感谢。
保重!哥们,后会有期!希望你过得好!
孙思住我寝室已经有一阵了,我住里间,他住沙发。这段时间我的话比较少,基本没和他正经聊过天,至于说笑话,现在回想起来,那已经是好几个世纪以前的事了。孙思对这种冷遇采取了包容的态度,他也没有正经打扰过我。最大的、最过分的动作,充其量就是抱抱我,摸摸我的脸,他在做这两类动作的时候,通常都是出于安慰和爱怜,这点从表情里可以证明,没有居心叵测的意思。
约定出逃的前一天晚上,我和孙思对坐了一会儿。如今的我,是既不能喝酒,也不能喝茶。于是我喝白开水,但是我最后启用了一次布谷赠送给我的那套茶具,我给孙思再煮了一次茶。我们聊到了过去,聊到了桑榆的小食店,聊到了寒烟山庄,聊到了赵姨妈家后园的桃李林,聊了打猎、捕鸟,也聊了围棋、吹箫。我感慨说:“从前真好!”最后我给孙思讲到了纳兰容若那首《木兰花令.拟古决绝词》:“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第二天晚上,我应吴常念之邀,去随园舞厅唱歌,这也是我最后一次在随园舞厅登台唱歌了,我唱得很认真,很投入,那歌声同时是在追忆逝去的岁月,追忆和赵若怀在这里的点点滴滴。除了赵若怀外,我也多次想到立夫,想到黄雀、布谷,当然,也不可避免地有孙思。
孙思和我一同去的,他今天兴致很高,他说:“心仪,你终于走出困境了。我好高兴!”
唱歌到八点,一人跑来传信说,孙姨临时有点事情,让孙思回去一趟。孙思于是让我和他同行。我说:“好久没唱了,让我再唱会儿。你先去,一会儿忙完家里的事再来接我。放心吧,吴常念还在这里呢,他会关照我的。”
就这样,孙思前脚刚走,我和吴常念紧跟着就出了门,我上了吴常念预先为我联系好的一辆车,前去江城的车。到达江边等轮渡的时候,我生恐耗时太久,孙思追来了。运气还算不错,不过二十来分钟,就顺利上了轮渡。于是,我在那渡船上,向万家灯火的云岫作别,这个我折腾了三年的伤心之地,此时正渐行渐远,并最终消失在苍茫夜色中,而孙立夫、赵若怀,一样地渐行渐远,直至遥不可及。我看了看那个随身携带的小小的厢子(那里面只有我很少的几件衣服,是前几天已经交给了吴常念的),想起徐志摩《再别康桥》的句子:悄悄地我走了,正如我悄悄地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但随即就笑了,自嘲地笑,同时也不无欣慰。这一趟云岫之行,也没白来呀!肚里不是有孩子吗?
到达江城时已经凌晨两点了。一九九四年的江城,通宵处于营业中的宾馆很少,司机载着我,在江城的大街小巷转呀转。转圈进程中,好几次经过江城中学,我多想回去一趟。截至目前,肚子尚未外显,仅从外形上看,是看不出什么破绽的。或许先回去一趟,把孙思的情况如实告诉给老傅、杨柳。然后哄骗老傅、杨柳说,自己拟去省城创业,这样一来,大半年不和老傅、杨柳见面,基本就可以说得过去了,或许就能蒙混过关了。生下孩子后,那就已经是既成事实,他们阻止也不可能了,想不认都不行。但是不行啊,孙思最迟明天早晨,就应该找到江城中学。他的思维是这样的:无论我将要去到哪里,那也得先回江城家中一趟,先看看老傅、杨柳。还有,杨柳妈不擅长表演的,心理素质也不大好,我回去过的事实,孙思三下两下一问,她肯定就得表现在脸上了。所以,真不能回去。
快凌晨三点了,司机在一幢房屋前停了车。透过玻璃门,见一前台正打着瞌睡。司机的意思: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敲醒再说。就这样,我在这家宾馆下榻了,一直住了一个礼拜,直到找到房子。
找房子要考虑些啥因素呢?位置隐蔽是首当其冲的,要确保布谷、老傅、杨柳这些人不会经过;确保孙思不容易找到。其次是价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