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倩对此感受十分深刻。
婚礼当天,她还能睡到日上三竿,直到她妈顾兰青下飞机杀过来,她才睡眼朦胧地起了床,被人拉着一阵打扮,又是美容又是纤体,连胳膊大腿上的细毛都被全部消灭了一遍,皮肤吹弹可破,跟个十几岁的小丫头似的,手指往上面一点,还能反复回弹。
她爹沈和平来的时候像是也打扮了一番。
沈参谋长是请假过来的,带着儿子沈行检,一身军装,头发梳得仔仔细细,眉目疏朗,气势惊人,因为常年待在部队,果敢自律,身材也没像其他四十几岁男人一样发福变胖,肩宽腿长,往那一站,堪称极品。
他一早对这门婚事不大满意,可到底没能拗过自己的媳妇儿,闺女也不争气,偷偷跟人扯了证,他一个常年在家没点地位的三等公民,得知消息,只能围着操场跑了十来圈,最后抽着老烟闷头认下,如今虽然过来参加婚礼,可脸色依然铁青,显然是准备将自己严肃岳父的路线进行到底了。
沈家今天来的亲戚不少,姚家这边来的家属也挺多。
英国本家的都来了好几个,其中一个姑娘,是姚信和舅祖父的小孙女儿,二十出头的年纪,站在那里看见沈和平,一下子就挪不动步了,眼睛发愣,口水直往下咽。
沈和平目不斜视,跟座雕像似的坐得板板正正,等女儿女婿切完蛋糕返回后台,他直接把沈行检也往餐桌旁一放,跟不是亲生的似的,起身去找顾兰青,找着了,就抓着她的手不肯放,一脸严肃地告诉她:“今儿是圆圆婚礼,你要闹脾气,丢的可是闺女的脸面。”
顾兰青多年跟他斗法,一向败在此人的不要脸之下,今天这日子她也的确不想闹腾,于是往那一坐,干脆由他去。
沈和平这下可高兴坏了,望着手里顾兰青细长白嫩的手指,啧啧称奇,“你看看,你看看,这艺术家的手就是不一样”,说完,一个没忍住,拿起来捏了一捏。
顾兰青脸上一红,连忙左右看一眼,见没人发现,立马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只觉这男人真是越老越恶心,见姚信和的妈白迎蕊过来,立马使劲把人甩开,高高兴兴地迎了上去。
白迎蕊好几年没有回中国。
她当年在医院里跟顾兰青遇见,两人病房挨着边,因为都是中国人,又是搞艺术的,被婚姻伤害,难免惺惺相惜。
如今,两人的孩子有幸成为夫妻,她即便天生性情冷淡,再见好友,也难免脸上带着少有的笑容。
相比这两个当妈的,沈倩可是要辛苦多了,一大早被拉起来,觉没睡全乎不说,到现在都还没吃上一口热饭,刚才众目睽睽之下切了那么老大一个蛋糕,能进自己嘴里的居然只有一小块,还是没草莓的那一块,脸上带着得体优雅的笑容,心里却别提有多委屈,肚子里时不时发出“咕噜”的声音,把旁边的姚信和弄得一个劲地抿嘴,也不知这人是在憋笑还是在不高兴。
等婚礼顺利办完,两家老太太终于难得坐在一起松了一口气。
两人垂泪恭贺,深感对方的不容易,只可惜,她们松的这一口气还没到嘴边,后头管事的人又来了,说是出事了,而且是出大事了——因为新娘沈倩和新娘她妈顾兰青把人揍了,两母女被“受害者”家属抓着讨说法,眼看就要上铁窗里头唱喜相逢去!
沈倩原本脾气还挺横,被扶进后面的小客厅里一脸淡定,往椅子里一坐,还开口要了一碗方便面,直到看见她妈进来,才有些诧异地问到:“呀,顾老师您怎么也来了。”
顾兰青一见女儿,也有些疑惑,哼哼两声道:“还不是你爸,个老男人这把年纪了,成天招蜂引蝶,那姑娘跟你一样大,居然说我老,关键,她还敢污蔑我的胸是假的!这我能忍么?”
沈倩握拳:“那必须不能忍!”
顾兰青点点头:“所以我就把她打了。”
然后又问:“你呢闺女,你个新娘子把谁打了?哎呀我跟你说,你这样可不好,就不能忍一忍吗,婚礼当天打架不吉利的,关键你等会儿还得洞房呢,这事儿可不能耽误,你男人都要三十了,那事儿能来一次少一次,现在还能趁着新婚热乎热乎,等再过一阵,他年纪上来力不从心,那基本上就是重在参与了呀,哎,你说你可真愁人。”
沈倩“嗨”了一声,神情沉痛地回她:“这能怪我么。还不是谈樾那厮,在后台找着我,开口就说他后悔了,上来抱着我不肯撒手,硬要我打他一顿才肯走。”
顾兰青不信:“他干嘛让你打他一顿?”
沈倩满脸不耐烦,“这我上哪儿知道去,他就说自己明天要走了,临走前想要我给他重温一遍青春最深刻的回忆,我和他能有什么深刻的回忆,还不就是上次把他打进医院呗,都上法制报了,哎,反正我是第一次遇着这样的请求,当时差一点都没下得去手。”
第18章
当天晚上,母女两腰杆儿挺得倍儿直,拒不道歉,最后还是双方长辈极力劝和,婚礼结束之后,她们才打着哈欠,象征性的跟被喊过来的警察同志进行了一番并不诚心的“自我检讨”,最后完事,时间已接近晚上八点。
姚信和从姚家把沈倩接回犁山别苑,顾兰青也跟沈和平拉拉扯扯地回了家。
老太太一早把姚小糖带回老屋,特地把房子留给小两口自由发挥,用心之险恶,实在令人发指。
好在沈倩一天没怎么吃上东西,气弱体虚,在派出所蹭了一碗方便面尤觉不饱,如今坐在沙发上,抱着软绵绵的抱枕,整个人瘫成一团,望着姚信和,张嘴便喊:“姚先生,你岳母说了,洞房是个体力活,没吃饱是干不好革命的。”
姚信和平时有一些洁癖,去派出所走了一圈,这会儿回家正准备洗澡,抬头看见沈倩那么个可怜兮兮的样子,轻咳一声,也不能真把人饿着,低头拿出手机,只能给陈大泉去了一个电话。
陈大泉这会儿刚刚回到家,突然接到姚信和的电话,还以为沈倩把他也给打了,接通之后,得知自家老大只是让他送点吃的过去,一时长舒一口气,找到附近的酒店,点了一堆助长歪风邪气的菜品,什么鹿茸乌鸡汤啊,什么韭菜牡蛎炒鸡蛋啊,反正价格个顶个的高,普通小伙儿一下肚,就算不犯原则性错误,那也得流下两行鲜红的血泪。
沈倩不知道这些菜的功效,吃得心满意足,洗完澡,往卧室里一躺,脸上就开始浮现出昂扬的斗志。
只是她这斗志没持续多久,半个小时没到,就开始哭天喊地。
沈倩体重一百四,身高只有一米六五,身材明显横向发展,婚礼上她跟姚信和站一块,看着就有些不匹配了,等晚上回到家里,挨着床根一坐,嚯,那对位器官明显更加不匹配。
沈倩早些时候还一脸兴奋地嚷嚷着要当英雄母亲,这会儿瞧见姚信和,两眼一黑,只觉得自己今天怕是要交代在这里。
她打小觉得自己特别牛逼,很少有这样认怂的时候,如今老老实实地闭上眼睛,双手握成拳头交握在胸前,满脑子毛主席语录——“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争取胜利”,神情之惨烈,姿态之悲壮,有如上了断头台的老妖精。
姚信和也没比她好到哪里去。
他本来心理上就有些日积月累下的抵触,跟沈倩相处了一段日子,原以为有了一定感情基础,能一口气拿下高地,只是没想,真到了冲锋陷阵的时候,武器没问题,心理那道坎儿却还是牢牢地横亘着,四肢疼痛,神经牵扯着胃里的酸涩,时不时就涌上一阵恶心。
他两也的确是新手上路,那点儿年少时的感情又达不到水乳交融、升华思想的地步。
于是象征性地来了一次,就此歇火停战,各自抱着自己的被子,松一口气。
沈倩揉着自己的胳膊,这会儿是英雄母亲也不当了,伟大的精神交流也不乐意做了,甚至想着以后的频率,能不能从医生提议的一周两次直接改成一年一次。
第二天,姚信和醒得挺早,胳膊酸疼,身上也有些沉重,头晕目眩了好一阵,等戴上眼镜,才发现自己肚子上压着一条大白腿呢。
他两昨天晚上本来是各自抱着被子睡的,没想今早上起来,竟然又滚一块儿去了。
两人此刻脸色不佳,姿势也很是不雅,一个口水流了半个枕头,脸上一个大红印,一个起来脖子落了枕,乍一看,有如三级残废,彼此对视一眼,都有些尴尬的情绪。
两人房里事不合,姚信和神情难免比平时更严肃了几分。
沈倩倒是不在意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