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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节(2 / 2)

“全是糊状的,只有一两片焦黄的叶子能看出大致形状。”

“那就是了,如果我没猜错,直接食用木羽是没有任何药效的,需要将叶子煮到彻底变黄再捣烂才能发挥药效。但是赵集胃里的木羽却不是你说的那种形态。也就是说,杀害赵集的凶手只是单纯地模仿了杀人方式,他并不知晓如何正确使用木羽。”一路跑来,崔琰额前沁出密密的一层汗,双颊潮红,眼眸更显清亮。

裴长宁微忖,和着崔琰的脚步慢慢行至客栈前,林秋寒潇洒地同她打了招呼。裴长宁则小声向刑鸣吩咐着什么,刑鸣郑重地点点头,独自领命离开。崔琰立在台阶上,眼见着一行人纵马而去,很快便消失在长街一头。

临近傍晚,森严肃穆的县衙大堂挤满了人,不管是谁,只要到了这里,站在“明镜高悬”的匾额下,都会生出敬畏之心。所以,堂上人虽多,空气却像是凝滞了一般。

林秋寒身着官服,端端正正坐在圈椅上,要说他做起官来,也的确是有模有样。杜恒是县令,便在林秋寒右侧另设案几,二人并排而坐。裴长宁同崔琰站在林秋寒身侧,其余衙役则手持长棍齐刷刷分两排而列。

片刻沉寂后,两个衙役将一名纤弱的女子押上堂来。众人见是个很有姿色的女子,心中都不禁起疑,就这么个女子,能连杀几人?就连杜恒见了她也微微变了脸色。

只听惊堂木下,林秋寒厉声向着她道:“今日,我等依律审理近来焰湖镇连续发生的四起人命案。堂下所跪何人?”

“民女骆玉槿。”玉槿面色灰败,却不见有惧怕之色,有气无力地低声答道。

“你可知罪?”

“民女知罪。”玉槿低着头,就这么承认了一切。

林秋寒并未觉得奇怪,他见得多了,虽然大多数罪犯会做最后的狡辩,但也有被发现后只求速死的。所以,玉槿的反应并未使他觉得有多意外。

“那么,你就如实招供吧。”林秋寒道。

“他们四个人都是我杀的,无忧是我养在山上的,就连他娘也是我杀的。”说到这,她脸上才有了一丝波澜,“无忧虽然才不到十岁,整天混迹于山林,又喜欢到赤焰湖中玩耍,不仅力气大得惊人,还善于游水,我便利用了他。我恨他娘,自然也恨他,所以并不经常去看他,只是隔三差五地给他送点吃的,崔大夫在城外看见我的那次,其实我正要上山找他,不想遇见了你们,只好改变计划,饶是如此,他却把我看得很重。哼……”玉槿冷笑着,“不知他娘地下有知,会作何感想?”

“大多数时候,他都是自生自灭,所以练就了一身好本领,他住的洞口长着一种草,经常摘来吃。有一天,我去给我娘抓药,医馆里的大夫们正在探讨一种药草,我无意看了图案,才发现那个叫木羽的药草正是无忧经常吃的那个。可是无忧吃了并未出现任何反应,我也很是好奇,毕竟要杀一个男人,我还是力单了些,如果能用木羽,岂不是能省好些事?”

“我试了很多法子,终于发现如果将木羽煮得变了色,再将其捣烂,便能发挥功效,只要一株,便能放倒一个大男人。从那时起,我便开始筹划将他们一个个除掉。王礼的田就在山脚下,我摸准了他每日的行径路线,那日,我将无忧带下山,守在他必经的路口,趁他不备绑了他,逼他吃下木羽,待药效上来后将他推入湖中,我让无忧潜在他身边,如果出了意外,在湖中彻底清醒过来,便将其摁在水中。”

“杀许知的时候,无忧在湖中被人瞧见,但是无所谓,他早就被人当做水鬼,这样反而更好,很多人都相信他是被水鬼所杀。至于那个老叫花,那就更简单了,我娘患有风湿,我偷偷地从她的药包里藏了许多雪上一支蒿,本来是用来毒杀他们每一个的,可后来有了木羽,便没有派上用场。可是你们来了之后,步步紧逼,我就用这东西毒死了老叫花。”

“那日贾老三来找赵集,我便算好时间,做了点稀粥,等贾老三离开后让我娘送给老叫花。至于赵集……”说到这,玉槿身子颤抖着,很是痛苦地闭上眼睛,许久才睁开,“他发现了我的秘密,所以我没有选择,况且我忍了他这么多年,不想再忍。两日前,他喝了酒回来又打我,正好崔大夫撞见,他就离了家,第二日晚上我在偏僻的小巷里找到醉得不省人事的他,根本不需费什么力气就用了与杀那两个畜生相同的方法杀了他。”

“如此说来,你给他喂的是煮过的木羽?”林秋寒问。

“是。”顿了下,玉槿答道。

“她说的,倒是和我们调查的情况相吻合,杜大人可有什么疑问?”林秋寒向着杜恒道,却见他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根本没听见林秋寒与他说话,“杜大人?”林秋寒又叫了一声。

“噢,大人说什么?”杜恒回过神来。

“大人对她说的作案过程可有什么疑问?”林秋寒深深看了他一眼,又问了句。

“案件是大人破的,下官深感佩服,全凭大人审断,下官并没有什么疑问。”杜恒回道。

“那么,胡伯,就请你将赵集的死因再陈述一遍。”林秋寒看向一旁站着的胡伯。

“是,”胡伯服了服身,走到堂中,“经查验,赵集口鼻中并无泥沙、水草等物,且他胃中的木羽则是刚采摘不久的新鲜木羽。所以,赵集并非溺毙,而是在落水前便被人捂住口鼻窒息而死,随后再被推入湖中。”

玉槿猛地抬头,似是刚刚醒悟,昨日她见赵集最后一面时,有衙役告诉她赵集的死和王礼、许知如出一辙,原来那是故意的,他们早就起了疑心……

“不是的,不是的,他就是我杀的,大人,”玉槿不住地扣头,很快额头便红肿渗血,两边的衙役不得不按住她的肩,“大人明鉴,就是我杀的他,我太恨他了,所以……”

“那么你看看这个。”林秋寒示意人将赵集的绝笔书信递到她面前。

玉槿艰难地一字一句往下读,双手剧烈地颤抖着,直到最后泣不成声,挺得笔直的脊背瞬间垮下来。可是她依旧念叨着:“他就是我杀的,不错,就是我杀的……”

“我想你料不到他会替你认罪吧?”林秋寒叹了口气,视线落在瘫倒在地的玉槿身上,转而却扭头向着坐立不安的杜恒道,“若杀害赵集的凶手知道就算他不动手,赵集自己原本就是打算那晚要自我了断的,我想他会悔得肠子都青了。杜恒杜大人,你说呢?噢,或许我该叫你杜崇?”

杜恒霍地起身,脸色煞白,“你说什么?”

“这世事难料,还真应了那句话,‘造化弄人’,若你知道玉槿是杀人凶手,你还会为了她杀了赵集么?”林秋寒直逼杜恒的眼,露出难得一见的威严相。

“我、我……”杜恒已然说不出任何话来。

“说说吧,案件虽破了,我还真想知道是为什么。”林秋寒收回凌厉的眼神,轻飘飘地说道。

站在一旁的崔琰,看到竟是这样的结局,心下骇然之时不禁看向身边的裴长宁,大概是他先一步知道,此时倒是镇定自若。不过崔琰知道,即便他也是当场知道,想来也不会在他心里掀起多大波澜。他就是如此,自有‘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气势。

再看杜恒,事到如今,他也只有认罪,可是早在他听到玉槿承认赵玉桐亦是她杀的时候,心中便再也不能平静,“我承认,赵集是我杀的,可是其他人怎么会是你杀的?还有玉桐,你为什么要杀玉桐?”他离开那象征身份地位的座位,踉跄地来到玉槿面前,双目通红,脸上写满痛苦。

面对杜恒的逼问,玉槿并不敢抬头看他,她不怕服罪、不怕死,唯一怕的就是他知道真相进而对她失望。她紧紧揪着衣襟,大滴大滴的泪落在地上,湿了灰尘。

“无忧,”终于,她像是下了很大决心,可她依旧不敢抬头,“无忧是你的孩儿。”

这话震惊了所有在场的每一个人,就连裴长宁也微微抿唇,每一个案件,真相总是冰冷无情的,可真相里的隐情总是百转千回,不可轻易去评断。

崔琰看着身子僵直,久久都不能缓过来的杜恒,突然想起来他二人都种兰花,心里难免会有些不忍,只好扭过头去。

“我知道,他是你的孩子,我不应该如此对待他,可谁让她的母亲是玉桐。我恨她入骨,就是因为她,我们才会走到如今这个地步!”玉槿伏在地上,可谁也不敢忽略从她身上散发的恨意。

“我一直都不知道,她一直都喜欢你,可是你却跟我在一起,她恨我,就找许知和王礼……”她回忆起此生中最不堪的过往,仿若此刻就是当时,身子不自觉地蜷起,“玷辱了我……老叫花同他们是一伙的,那时他还没有家破人亡,整天跟在那两个畜生后面做尽坏事。”

崔琰正听得入神,不想耳边响起裴长宁低沉的声音,“杜恒原名叫杜崇,十二年前,他到这投靠一个亲戚,两年后离开的。”耳根被吹得麻酥酥的,她不禁红了脸,故作镇定继续往下听。

“我怕极了,怕你会不要我,整天坐立不安,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可几日后赵玉桐说是有事找我商量,把我约到客栈,当我到了那,却看见你们两个……”玉槿没有再说下去,“之后,她很是得意地在我面前炫耀,说你们是真心相爱,还说像我这样的脏女人怎么配得上你!”

“我待她像亲妹妹一般,可她什么都要跟我抢,连你也要不择手段地抢走。”

“你为什么不跟我说,你就这么不信我?那时,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人……那晚,我不知怎么的酒多了,醒来才知道犯了大错,去找你,你却是对我不理不睬的态度,你说,除了离开,我还能怎样?”杜恒眼中透着无尽的绝望与痛楚,双肩下垂,如此失魂落魄,全然没了意气风发的模样。

“你走之后,不过两个月,玉桐便发现有了身孕,她对你倒是百般维护,怎么都没有说出你的名字。我恨她,本想杀她了事,可想到她肚子里的是你的孩子,便改了主意,费劲力气把她关在山上,直到她生下一个浑身雪白的孩子,我趁她产后体虚,动手勒死了她。无忧是她给起的名字,哼,无忧,若不是她,我此生何忧?”说到这儿,玉槿的愧疚被恨意冲淡,她终于抬起头来,对着他说了这番话。

“再后来……”玉槿深深吐了口气,“我嫁给了赵集,他向来就有意于我,可我没有办法忘记过去,如何跟他开始?他先开始并没有喝酒的习惯,可我总冷淡他,他渐渐开始喝酒,喝了酒便打我,时间长了竟成了家常便饭。杀了王礼之后,他悄悄跟着我上了山,发现了无忧,也发现了我的秘密。他不去揭露我,反而想尽办法替我隐瞒,我万万没有想到,他会为了我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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