亏得周氏早不是过去的周氏了,见二人这副比当初季家村里正太太还要体面的架势也不气弱,笑着也冲二人一个欠身,才笑道:“两位妈妈客气了。不知两位妈妈要问我什么事,还请问吧,已经让你们等了我一个多时辰,不好再耽误你们的时间了。”
方才说话那妇人便笑道:“周娘子真是个爽快人,那我们便直说了啊。我们今日特意寻上门来,是想请问您一件事,我们听说十七年前,您捡到了一个女孩儿,应当便是沈娘子了吧?那您具体是十七年前的什么时候捡到的她,又是在哪里捡到的她,捡到她时,她都穿戴了些什么,您如今还记得吗?若是记得,还请都实话告诉我们,因为这真的很重要。”
周氏见问,看了一眼季善,才点头道:“是,十七年前我的确捡到了一个女孩儿。我是在当年的七月,在去上香的山路上捡到她的,她当时穿了一身大红的衣裳,很漂亮,我这辈子就没见过那么漂亮的衣裳,她手上和脚上戴的镯子也一看就很值钱……”
那妇人等不及周氏说完,已忙忙问道:“那衣裳和镯子都去了哪里,周娘子还记得吗?现在不知还能不能找到?”
就算周氏说的这些都对上了,没有真凭实据,回头也不好服众,若能有真凭实据就最好了。
周氏又看了一眼季善,方赧然道:“我、我当时想孩子快想疯了,怕就那样抱了孩子回去,会让她的家人找上门来,那我就养不成了,就、就把她的衣裳和镯子都扔到了河里去,肯定早冲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两个妇人闻言,都满脸掩饰不住的失望,“这样啊……”
却也知道怪不得周氏,周氏的情况她们已经早就约莫了解了,换了她们自己处在周氏当时想孩子都要想疯了的情形下,只怕也会做一样的事,而且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如今就算怪周氏又还有什么用?
不过大红的衣裳,手上和脚上都戴了镯子倒是对上了……
两个妇人对视一眼,正要再说,一旁季善已先道:“两位妈妈方才说你们一个夫家姓万,一个姓林是吗?那我就叫二位万妈妈、林妈妈了啊。万妈妈、林妈妈,你们想知道的如今都知道得差不多了,我却还有疑问,想请二位为我解惑,可以吗?”
万妈妈与林妈妈闻言,因季善极有可能就是自家遗落在外多年的小姐了,当然越发的恭敬了,忙都赔笑道:“沈娘子只管问,我们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季善笑着点点头,“有两位妈妈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我想知道,两位妈妈是怎么知道我娘在府城,又是怎么找到了我们家来的,你们莫不是已经去过清溪了?”
万妈妈——也就是一直主要在说话的那个妇人忙笑道:“沈娘子真是冰雪聪明,我们的确已经去过清溪了。当年沈娘子……我们家三小姐走失以后,府里这么多年一直都没放弃过找寻,可除了知道当年我们家三小姐是在会宁府境内走失的,旁的我们是一概不知,会宁府又这么大,要找寻起来哪是那么容易的?”
“所以我们只能用笨办法,把会宁府的每一个县每一个镇都找遍,一个一个的排除,这才会上个月才排查到清溪,又打听到了季家村,知道了周娘子的……”
季善“嗯”了一声,“原来是这样。那你们肯定见过季大山与季婆子了,他们也肯定为难你们了吧?”
万妈妈立时一脸的嫌恶与一言难尽,道:“是,他们问我们要了二十两银子,才告知了我们周娘子跟着沈娘子您和沈案首来了府城,还说沈案首是来府城念书的。我们一想,沈案首既是来府城念书的,那肯定就是在府学里啊,就去了府学打听,这才会找到了这里来的……”
万妈妈与林妈妈在清溪镇上倒是没怎么费力,就打听到了季善的存在,毕竟如今这年头,只有扔掉自家多余女儿的,谁会傻到捡个女孩儿回去养着呢?
加之季善在清溪大小也算个名人,毕竟清溪这么多年可就出过沈恒这一个案首,谁不羡慕案首娘子的好福气,谁又能不羡慕妒忌之余,八卦说嘴季善几句的?
自然差不多的人都知道了她是捡来的,这些年还受尽季大山与季婆子的虐待,还是嫁到了沈家,嫁给了沈恒后,才开始苦尽甘来的。
万妈妈与林妈妈本来还想先去沈家的,转念一想,当年的事肯定只有季家自家的人才知道,沈家的人怎么可能知道?
遂径自去了季家村,找到了季大山与季婆子。
亏得季大山与季婆子虽一听得周氏与季善的名字,便立时骂骂咧咧,污言秽语不断,之后更是狮子大开口,不给银子什么都不肯说,到底还是在拿了银子后,让万妈妈与林妈妈得到了她们想要的,不然二人可就真是白被恶心了!
季善见万妈妈话还没说完,周氏已是好几次欲言又止,知道她是想顺便打听一下季莲花与虎头的消息,毕竟比起沈树家书上与姐弟两个相关的那寥寥几句,自然还是应当才亲眼见过人不久的万妈妈与林妈妈知道得更详细些,消息也才是最新的。
暗叹一口气的同时,看向万妈妈开了口:“那本来就是两个没脸没皮的渣滓,不然我娘何至于拼死也要和离,我又何以说什么也不肯再认他们?这也是清溪镇不少人都知道的事儿,两位妈妈一问便能知道的。不过也怪不得两位妈妈,你们人生地不熟的,哪里能想到这些呢?真是白让两位妈妈受气,也白破费了。”
整整二十两银子啊,真是便宜季大山与季婆子了,不行,她今年过年回清溪时,得想个什么法子,让他们把这笔银子给吐出来才是,她哪怕拿去捐给善堂或者育婴堂,也决不能便宜了他们!
万妈妈这会儿想起季大山与季婆子的嘴脸,都还气得慌、恶心得慌,偏她们还不能对那对恶心的泥腿子母子表明身份,吓他们个屁滚尿流,只能生生被敲竹杠。
不过听季善说她早就不认他们了,倒也不用怕府里以后会被狗屎给黏上,再也甩不掉,方没那么气了。
忙笑道:“沈娘子千万别这么说,都是我们的份内事儿,花销的银子府里也会一文不少补给我们的,可当不起您这么说。”
季善点点头,“那就好。那两位妈妈在季家时,可曾见到季家的其他人?我弟弟妹妹还留在季家,没跟我们一起来府城,他们是一对儿龙凤胎,应当都到我耳朵这么高了,你们可曾见到?”
可惜万妈妈立时摇头道:“不曾见到,我们当时把银子给了那对母子,打听得我们想打听的消息后,便懒得再与他们歪缠,立刻离开了。”
季善见周氏霎时满脸的失望,虽不忍却也无可奈何,只得安抚的看了她一眼,继续与万妈妈道:“那二位妈妈是来自京城的哪户人家,现在可以告诉我们了吧?你们倒是已把我们的底都摸清了,我们却仍对你们一无所知,这算怎么一回事儿呢?”
万妈妈见问,忙赔笑道:“若沈娘子真是我们家走失在外的三小姐,我们肯定要告诉您我们来自京城的哪户人家,那可是您的家,岂有不让您知道的理儿?只不过不是现在,我们还得等我们二夫人的贴身妈妈范妈妈到了会宁城,也拜见过沈娘子,做了最后的证实后,才能告诉您,还请沈娘子稍安勿躁,等到了该告诉您的时候,我们自然会告诉您的。”
季善脸色不好看起来。
片刻才淡笑道:“方才听两位妈妈说来,这么多年你们府上一直没放弃过找寻你们走失的小姐,为此甚至整个会宁府一个镇一个镇的排查,我还当你们多着急,多重视你们那位小姐呢,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嘛。不然也不会好容易有了希望,却一句实话都不肯说,惟恐不能惹恼我们了,我看你们大费周章的找人归找人,却应当只是做做姿态,实则根本不想你们走失的小姐回去吧?”
说完不待万妈妈林妈妈说话,已又道:“我方才又仔细想了想,这天下这么大,什么巧合的事都有可能发生,所以我娘当年捡到我的日子与你们家小姐走失的日子差不多,甚至身上穿的衣裳戴的镯子都差不多也说明不了什么。指不定就有那么巧的事情发生,我却的确与你们家没有任何关系呢?既没有关系,我便不多留两位妈妈了,还请两位妈妈再别处去找找,看能不能找到你们家走失的小姐吧。青梅,送客——”
直接下了逐客令,叫了青梅进来送客。
她至今说穿了什么都不知道,而这事儿主动权必须掌握在她手里,若被两个下人就拿捏住了,让她两眼一抹黑,被她们牵着鼻子走,回头她还怎么应付更多的人、更复杂的局面去,怕是被卖了,还给人数钱吧?
万妈妈与林妈妈若这样了还什么都不肯说,那她就当没见过她们,没这回事儿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