慌乱中,东笙撞上了周子融的眼神,顿时像是有把千斤石锤一下子猛砸在自个儿的心口上,让他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那双眼睛让他想起阴天夜晚的东海,幽沉晦暗,带着股湿漉漉的怨念,而更多的情绪,却是被深深淹没在了极深之处,哪怕是泛舟其上都直叫人心惊胆战,只有舍身沉入他那万劫不复的深渊,才能知他心中所想、所念、所爱、所恨。
“子融什么意思,”周子融微微垂下了头,将脸埋在阴影里,“殿下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你……”东笙气得语结。
东笙心里想:为什么,为什么你非要这么逼我……
然而好死不死,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掌柜的声音:“殿下,您的茶点……”
东笙恼怒道:“放门口!”
等到门外没动静了,东笙一口闷下手中早已搁凉了的冷茶水,直觉得是冷到了心里,他几不可闻地哽噎了一下,别过眼不看周子融,闷声闷气地道:“……你莫要逼我了,你只需知道,你只管做你的决定……”
还不等周子融开口,东笙垂下头,继续低沉沉地说道:“我这辈子,身无长物,天命无修,哪怕是这江山这天下,也不过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周子融:“殿下……”
东笙接着道:“唯一不愿负的只一人而已,所以那人愿意做什么,愿意盼什么,愿意向何方,都随他去……他无论做什么决定,只要不负于他自己,只要能叫他好好的,我都绝无二言。”
这一字一字都如铁烙一般烫在周子融的心里,弄得他心口一阵抽痛。东笙苦笑着坐在他眼前,那一瞬间,他觉得这个叱咤北疆的太子脆弱得仿佛一碰就会碎——他几乎有一种冲动,想要拉着东笙立刻就离开,天涯海角,去它的金銮殿、去它的皇位、去它的天下……他已等了一千年,再也等不了了。
然而他却是个忍惯了的人,千言万语、山呼海啸般的冲动,到了最后都举重若轻地化为一声浅浅的叹息,他轻轻从东笙手里取回了那只空茶杯,当着东笙的面将那茶杯放在了自己的鼻底,唇轻碰着东笙方才饮过的地方,深深地嗅着杯子里余下的带着东笙的气味的浅淡茶香。
这十足暧昧的举动这一次却没有惹恼东笙,他看着周子融一声不响地低着头,眼里不禁泛起了些湿意。
他想,周子融到底是有多喜欢他啊……
好在是没点灯,黄昏晦暗,彼此都看不清彼此眼里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