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毅然跪倒:“爹,我要娶的,只有清泓一个!”
爹愣住,叹了口气:“此事,又岂是你我父子可以左右?”
在我们父子间第一次漫长的相对无话后,我给爹磕了三个响头:“爹,恕宥儿不孝!”
爹猛然抬头,一字一句的道:“你要如何不孝?是要我温族人满门抄斩?还是要荆州战家被王敦当作叛贼剿灭?还是要王敦借此对皇帝发难,犯上作乱?”
我说不出话来。抬头,只见天边残月黯淡、星光如梦。
这建康的美丽的明月,原来从不曾慈悲的照耀过,我和清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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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记得,清泓他们离开建康那日,是个晴天。而我,竟然是替天子送他们离开的命使。
山峰上有许多人,他们都围着我,围着林放,清泓就站在人群中。我知道,清泓一直偷偷看我,她是否想要我,跟她说些体己话?
可是我说不出口。如果我温宥,能对清泓说,我三个月后要娶华姚公主……
我说不出口。
所以我不停的与身边的常侍、太监们说话。不停的说话,不看她一眼。
那天,林放一直静静地看着我,这是我第一次,在林放脸上看到,悲悯的神色。
火红得耀眼的日头,蓝得刺眼的天空。山峰上这么多的人……每个人面上都是笑容。除了我和清泓。
许多人跃跃欲试,许多人寒暄客套。
只有我,心一直沉沉沉沉,仿佛要沉入落雁峰的谷底。
如果真能沉下去,也好。
终于,要给清泓送别。终于可以冠冕的直视她俏丽的脸。她今日一身男装,俊俏得过了头。她的一个侧脸一个眼神,在我眼中都美得夺人心魄。
我一点都不想念老官员给我写好的词。那些乱七八糟的,不属于我和清泓。
我端起酒,不顾其他人瞪大的眼——
“一祝将军,百战百胜、攻无不克。”
“二祝将军平安康顺,无病无痛。”
“三祝将军早日凯旋而归!”
清泓,你听到这些话,是不是会暗笑我说得太严肃老气?可是,这真的是我的愿望,清泓,你可知道。你背负了我俩共同的理想,踏上征途。可我却要转身背离,迎娶他人。
除了祝你平安,我什么,都不能做!
她强忍着泪水,喝光我所祝之酒。可她不知道,所有人都不知道,我要努力捏紧拳头,才能控制自己不将她拥入怀中!
离别的时分,很快就到了。或许是林放怕我失态,或许是林放不忍再看我的颓丧,他让队伍,提前于预定时间出发。
他们渐行渐远。清泓在马上,连连回头,似乎跟林放说着什么,又露出个笑容。
我恍恍惚惚的想:今后,这笑容,将不再属于我。
眼看,他们马上要到转角处,转弯就再看不到。三五个月后,她回来建康,我将是别人的丈夫。
心中的疼痛再难抑制,旁边有人催我返回,我却见到她,终于缓缓回过头来,远远的看着我。
我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轰然崩塌。
原来我就要失去她,我的清泓。就在此刻,就在此地,从此以后。
她就要去远方,她就要独自去做我们共同想做的事,身边没有我。
她的身边,再不能有我。
我的手茫然的摸到了珏。脑海中,忽然闪现她平日得意的卖弄攻云剑法的样子。一笑一颦仿佛就在眼前……
我望着头顶金黄的日光,冲破厚厚的云层照射下来。脑海里,忽然想起一句诗:
“花开半夏两相忘,一世浮云情如旧。”
这朵花,只开了半个夏天,就要凋零。
清泓,不管你何时归来,不管我娶了何人。哪怕今生注定两相忘却,哪怕你身边终会有一人,白首相伴——
一世浮云,我情如旧。
想到这里,我忽然觉得释然了。没有关系,一切都没有关系。娶了公主,也没关系;送别清泓,也没关系。哪怕今后再不能牵着她的手,唤她我最心爱的“媚奴”,也没有关系。
原本一切,就没有关系。我心中有她就好。我爱着她,就好。
我的玦轰鸣作响,剑气竟似要喷薄而出。那剑气驱使着我,长啸一声,一跃而起。
是的,清泓,这是你的攻云剑,一招一式,都将深刻我心。你的攻云剑,也是我的。
我冲到半空——我原本从不知道,原来清泓的攻云剑,也可以被我舞得如此磅礴凌厉!原来我这么难过的时候,舞动你的攻云剑,竟能让我如此畅快淋漓!
就好像,我从未离开,你再不离去。
一招一式,我看不清日头,看不清浮云。我只看到远远的前方,你捂住了自己的嘴。你的面上,一定饱含泪水,如同我!
最终,我落下。我朝清泓的方向深深拜倒,我不敢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