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莞递上茶,太子丹将杯子拿在手里,对杯沿轻轻吹着气,而后抿了一小口,缓缓起身踱步至姬丹面前:“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兄长未曾让她起来,姬丹便只能跪着答道:“妹妹…妹妹实在不知从何说起。”
“到底怎么了?!”太子丹脸一沉,将茶盏放在一边。
“今晚妹妹应约前往临风楼与公子弈会面,准备用我们掌握到的情况先试探他的反应,以便日后挟制公子弈,以此来保证燕国在齐国的利益。”
太子丹点了点头:“想法不错,还算有点脑子。”
“本来进行得很顺利,可不曾想,后来……”姬丹的头却垂得更低,“妹妹好像暴露了……”
青莞霎时吃惊地望着她,太子丹眉头一皱:“好像暴露了?究竟怎么回事?!”
“当时公子弈命人上了酒菜,正欲和他推杯换盏之际,却闻到酒里一股异味,一问才知是加了…加了鹿鞭。”姬丹实在觉得难以启齿,声音越来越低。
太子丹微微一愣,接着扯了扯嘴角:“所以你就不淡定了,然后慌不择路地回来了?”
“哥哥知道的,妹妹一向都是见不得那些脏东西的……”
一句话未完,太子丹勃然大怒,一脚将姬丹踹翻在地:“废物!连个影子都当不好,要你何用?!”
姬丹吃痛地闷哼一声,胸口闷疼不已,正欲忍痛爬起来认错,不料脖子被太子丹伸手猛地掐住,整个人随之被举向半空……
青莞当即双膝跪地,乞求主上网开一面,然而太子丹根本不予理睬。
窒息感传来,姬丹难受得喘不过气,喉咙被扼住的她无法开口说话,手脚本能地挥舞挣扎着,却无济于事。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原来哥哥真的想杀死她!
从小到大,每次面对兄长,姬丹心中或多或少都会带着一丝愧疚。
明明身为女子,却夺走了原本属于哥哥的太子身份;明明不是太子,却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接受着他人的顶礼与景仰……而哥哥却只能活在暗无天日的角落,看着她顶着自己的名字,享受着太子的尊荣。
虽然知道这是权宜之计,然而姬丹一直觉得自己占了哥哥的很多东西,是她欠了哥哥的。
也正因如此,在一些大事小情上,她一向都尽量顺着对方的心意。
即使知道哥哥对自己心怀怨怼,也毫不在意。
可她未曾想到,有朝一日哥哥居然会想让她死!
姬丹不再挣扎,她没有力气了,更重要的是,她已经心灰意冷。
眸光偏转,姬丹看见青莞不停地磕头替自己求情,傻丫头泪流满面,光洁的前额都磕出了血。
她还看见荆轲后背绷得笔直,右手握拳,青筋突出。
最后,她的视线回到面前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眉眼五官在眼前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最后连同青莞的哭声一起,渐渐离她远去……
突然,脖子上的钳制一松,姬丹重重地跌在了地上。
疼痛使她一下子清醒过来,一抬头,只见荆轲捏住太子丹的手腕:“主上息怒。属下以为,事情或许还未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太子丹对荆轲怒目而视,却不得不听对方把话说完。
“除了黄金台之外,便只有嬴政和樊於期知晓少主的秘密。樊於期不过鹰犬爪牙之辈,没有嬴政的许可,他绝不会泄露此事。而嬴政若想对少主不利,早在七年前得知真相的那一刻便可将此事公之于众。但他并没有那么做,试问当时嬴政在盛怒之下尚且没有把少主怎么样,难道七年后就随便将少主的秘密透露给区区一个公子弈吗?”
太子丹的神色和缓了些:“说得有理,继续。”
荆轲放开对方的手腕,目光有意无意从姬丹身上转过:“所以,依属下之见,既然嬴政不会泄露,那么公子弈便不可能知道少主是女子,最多也只是怀疑罢了。现在只需打消他的疑心,便能保少主无虞。”
“那你觉得接下来应该如何应对?”
荆轲低头拱手道:“只要主上代替少主与那公子弈再次会面,一切问题皆可迎刃而解。”
太子丹冷哼,一拂袖坐回原位,嫌弃地看着仍半瘫在地上的妹妹:“自己闯了祸,现在让我这个兄长来为你收拾烂摊子……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给那公子弈修书一封,邀他明日临风楼再叙!真是百无一用!”
姬丹立刻挣扎着从地上爬起,顾不上自己身上的疼痛便开始低头写信。
青莞抬起袖子抹干脸上的泪花,却被额上的血糊了一脸,此时才知自己额头破了皮。而她不知道的是,一旁的荆轲亦悄悄地长舒了一口气。
姬丹三下五除二写完信,然后交给兄长。
太子丹看也不看便将书信往案上随便一放,目光阴沉地看着面前低头沉默的姬丹:“你此番闯下大祸,就别在临淄继续丢人现眼了,给我滚回蓟城面壁思过。现在就走!”
“是。”姬丹乖乖应着,青莞二话不说赶紧帮忙收拾行李。
不多时,两人退出房间。
荆轲抬腿正要跟她们俩一起走,太子丹蓦然开口:“等等,你留下。”
荆轲不着痕迹地一蹙眉:“属下除了一身武功,便再无所长,况且主上身边从不缺暗卫。”
太子丹上半身微微往后靠,左手随意地搁在膝头,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揪着华贵的衣料,唇角含着一丝算计的阴笑:“留你在这里,自有我的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