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声结束后我便出来查看, 发现这些人皆悄无声息地死了……”荆轲一语未毕,姬丹提着剑下楼检查尸体,只见死的除了那所谓的一家三口外,还有掌柜、跑堂、账房以及之前跟她闲聊的杂役。
“少了一个人,厨子不见了。”荆轲说道。
姬丹不禁疑惑:“难道是匪徒间分赃不均,起了内讧?”
“不像,他们的身上均无外伤, 也没有中毒的迹象。”荆轲弯腰扒开死者的衣服,每个人身上果然都干干净净, 没有一点血污或伤痕。
“唯一的可能性便是被内力伤及五脏六腑而死……”他一句话未完, 姬丹已将这七人的尸体初步检查了一遍,的确如荆轲所言, 他们全身的经脉都断了。
若真是分赃不均, 那厨子的武功绝对远在这七人之上, 何必要和他们搭伙?
余光不经意间又瞥向这些人的脸, 姬丹注意到每张脸上皆表情各异, 心里不禁起了疑窦。
若是被杀死, 脸上一般会显露出惊惧或愤恨,可面前这些死者的表情却并非如此,
她仔细观察过了, 他们的脸上分别呈现出喜、怒、忧、思、悲、恐、惊七种表情, 怎么看怎么觉得古怪。
荆轲又道:“琴声……这七个人会不会就是被那诡异的琴音夺了性命?”
他这句疑问恰巧提醒了一旁的姬丹, 既然杜心兰能够吹笛驭蛇, 为何不能有人以琴音取人性命呢?!
“可我只听闻特定的某种声音能扰人心神, 让人烦躁不安、心绪不宁……当真能杀人于无形吗?”姬丹纵然见多识广,却终究无法对此下定论。
即使是杜心兰会用笛声操控蛇群,可杀人的毕竟还是蛇,无论笛音或是琴音,本身是不具备杀伤力的。
“这七人的经脉脏腑全然破碎,显然死于极重的内伤……会不会有这样一种可能,假定琴声只是一个媒介,它可以将抚琴之人的内力增强数倍不止,而这七个匪徒武功平平,根本无力与之对抗,所以就被悄无声息地干掉了?”荆轲作出自己的推想,听上去倒是挺有逻辑,然而推测终究是推测,眼前的七人终究死得太过蹊跷,若能找到那名失踪的厨子,说不定就真相大白了。
姬丹看着一地的死尸,不由得叹了口气:“荆轲,依你所见这个下手之人会是谁?”
荆轲面色严肃不改:“不论这个人什么来头,是敌是友,此地终归不宜久留。我去收拾行李,赶紧走。”
·
嬴政的诏令已发出小半个月,掐算一下日子,过不了几天,樊於期差不多就到咸阳了。
不知为何,一想到即将与对方见面,嬴政的心中便有种难以言状的滋味。
他们的确已经快大半年没见上一面,甚至没好好说句话了……可就算见到了彼此,又能说些什么呢?
——你那时远在新郑,异国他乡,可曾有不习惯?
——我将你调往屯留,你可曾有过不解与埋怨?
——直到现在,你是否还在怨我,还在为你父亲和妹妹的事无法释怀?否则又怎会将我亲笔所书原封不动退回?
嬴政合上眼睛,心累无比。
这些话,对于如今的自己和樊於期而言,还有意义吗?
对方还愿意听吗?
别忘了,樊於期已被革职,此刻正在被押送回都城接受调查的路上而这诏令,正是自己下的。
就算到了咸阳,他们俩一个依旧是高高在上的君王,另一个却不再是驰骋疆场的战将。
将星失去荣光,褪去战甲,跌落神坛……而他们二人之间无可替代的情义也随着盔甲上的光芒一同消散,再也不复存在。
“樊於期,无论你心里怎么想,只要你亲口承认此事与你无关,我便会……”嬴政喃喃自语,同时缓缓睁开眼,目光里闪过一抹坚定的光采。
我便会一如既往相信你……
不管旁人如何说道、如何看待,我定会保你无虞!
过了一会儿,近身伺候嬴政的老内侍端上一盅羹汤:“王上,您的宵夜。”
“不是交代过么,寡人忙得很,不要没事总来打扰。”嬴政低头批奏章,目光不移,言辞虽然生硬了点,却并没有多少火气。
老内侍服侍君王多年,自是比旁人摸得透对方脾气,见对方并未脸色不善,便上前道:“此乃胡少使亲手制的甜羹,以鲜羊奶为主料,佐以少许蜂蜜调和而成。少使说您终日案牍劳形,睡前用些,安眠又养人。”
嬴政略蹙眉:“又是蜂蜜又是羊奶,腻人。”
“王上不如先尝尝?”内侍也不多言,只笑着递上一支银汤匙。
嬴政一贯不爱食甜,且不论羊肉亦或羊奶皆是腥膻之物,更是为他所不喜,好在揭开盅盖时除了扑鼻而来的淡淡奶香,并无其它味道。
舀了一小匙尝了尝,入口清甜细腻,不但没有一点膻味,还多了一丝清香……
见嬴政的眉头渐渐舒展,老内侍这才开口:“少使深知王上口味,特意在里头兑了些许捣碎的紫苏叶以去除羊奶的膻味,又在烹煮过后过滤了好几遍,故而尝起来甜而不腻、唇齿留香。”
没想到小小一盅甜品如此费事,思及阿胡一面要照顾孩子,一面还亲自在锅灶边忙碌,又记起自己已有半月不曾踏足阿房宫了,嬴政心有不忍,正打算将手头余下的几份奏报批完便去看看孩子,不料此时斥候急匆匆来报:“禀报王上,押送樊将……樊於期的人马在半途遭遇伏击!”
嬴政“噌——”地起身,右手撑着桌案:“那,樊於期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