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 异人依然安静地候在府门旁, 身如青柏, 影如皓月。
不知等了多久, 朱红漆的气派大门终于开了一条缝,一名管事模样的老头提着灯朝外一探,见异人还在院门口徘徊,不禁皱了眉:“你怎么还在这儿?”
异人立马上前,拿出自己的拜帖并双手奉上:“在下秦王孙异人, 在咸阳时便仰慕平原君佳名, 今日冒昧前来贵府拜访, 还望通传一二。”
那管事的并未接拜帖,只对他挥了挥手:“平原君晌午之后便入宫议事,此刻尚未回府, 应是被王上留在宫里了, 公子请回吧。”
齐有孟尝, 魏有信陵,楚有春申, 赵有平原……作为当今赵王的亲叔叔, 列国闻名遐迩的谋士能臣,在这偌大的邯郸城内, 想要拜会平原君赵胜之人数不胜数。
当然,平原君府的大门可不是随随便便对谁都能敞开的。异人之前多次递了拜帖, 皆石沉大海, 今日他索性用了个笨办法——站在门外等, 一直等到为他开门为止。
没想到,最后这门是开了,可那人却还是没见到。
异人仍然不死心地追问道:“老伯可知平原君几时回来?”
“这我一个下人如何知道!你还是快回去吧……”
“在下诚心想见平原君一面,前前后后也投过多份拜帖,今日更是从午后一直等候到日落天黑。就当是看在我等了大半天的份上,恳请您行个方便。”
“你这人怎么回事?听不懂人话吗!都什么时辰了还在别人家门口赖着不走?再啰嗦可别怪我不客气了啊!”管事的显然已经没了耐心。
对方都明摆着赶人了,异人也不想自讨没趣,只好悻悻作罢。
待异人走远,那管事的朝地上吐了口唾沫,不屑道:“什么秦王孙,不过是只没人要的丧家犬罢了,还真把自己当回事……”
小五和小六在寒风中站了许久才等到他们公子回来,一看对方脸色便知又是无功而返。
“公子为何一定要拜会那个什么平原君?咱们吃了这么多回闭门羹,想见他一面怎么就这么难?依我看,此人怕是未必有传闻中那么好……”小六一边走一边替主子忿忿不平。
“平原君是邯郸城里除赵王之外最有权势与威望之人,求他办事的人每天都能排上长长的队伍,我不过是其中不起眼的一个,吃几次闭门羹也正常。”异人似乎并不在意,又或是……已经习惯了冷眼。
徒步行走在昏暗凄清的街头巷末,不时有瑟瑟冷风刮过,令他不由自主蜷缩着身子,拢紧了袖口。
时至初冬,秋衣难耐彻骨寒。
小六表示不解的同时又满怀期待:“公子既然对那个平原君有所求,不知他能给我们什么?足够的银钱?过冬的衣料?还是…炭火?”
“你那是什么榆木脑子……平原君是何人,用得着亲自给我们送钱送炭火?”小五忍不住翻白眼,“只要他一声令下,放眼整个邯郸,谁还敢欺负到咱们公子头上?!”
小六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难怪公子一定要去人家府上拜会,原来他可以庇护我们,让我们不被欺负啊……”
异人走在前面,小五小六的话一字不落传进耳朵里,他却只想冷笑,笑他们二人的天真愚昧。
若是连自己的母国都不施以援手,不替自己做主,还能指望别国的人来庇护自己吗?!
漆黑泥泞的道路延伸至前方,而此刻,平原君府紧闭的大门却不断回荡在脑海里,异人情不自禁地攥了攥自己藏于袖中的手掌,脚下步伐不停。
月初,秦赵两国已经为上党的归属问题开战,随着战事的打响,他这个质子的处境只会越来越艰难。
经历了种种世态炎凉的异人早已对母国不抱希望,哪怕自己死在了外面,父亲也不会有任何感觉。
母国不管他的死活,如今的他只能自救,此间多次登门求访正是为求平原君出面将自己遣返回国。
而平原君赵胜德才兼备、贤名在外,想必对于这个举手之劳也是愿意帮忙的,毕竟自己在秦国只是个不受宠的王孙,对于赵国来说没有一点用处……
想到这里,异人收起心中的急躁与愁绪,暗暗告诉自己不要着急,还有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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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醉仙馆内高朋满座,满室春意。
地龙烧得极旺,整个前厅温暖如春。
美人们穿着各色轻纱薄裳,在宾客间敬酒陪笑……
往来间无不是衣香鬓影,脂香沁人。
赵豪出手阔绰,订了最贵的两个雅座,又点了满满一桌案的好酒好菜,还亲自为吕不韦满上:“不韦贤弟,今天这顿我请,你只管在这好吃好喝。”
“怎么,上个月赚大发了?发了多少横财?”吕不韦心安理得地接受,边喝酒边调侃。
赵豪举着杯盏眉飞色舞:“跟发财无关,千金难买我高兴!”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最吸引人眼球的才艺表演开始了。
美人们一个接一个上阵,有抚琴的,有鼓瑟的,有献舞的,还有现场吟诗作画的……
赵豪虽说是个俗人,却喜欢附庸风雅,这一场场下来,看得他是目不转睛,好几次站起来抚掌喝彩。
“色艺双绝的勾栏女子我也见过不少,可是在琴棋书画上的造诣如此之高的还真是凤毛麟角,完全不输给世家名媛,真真是令人刮目相看!”吕不韦亦由衷地不吝辞色加以赞叹。
“是啊,世人皆谓烟花女子只需要一副好皮囊,实乃大错特错……”赵豪点头附和。
吕不韦饮下杯中残酒,目光一直追随着高台上翩翩起舞的曼妙身影。
赵豪对他瞧了半天,忽然凑过去,坏笑道:“看上谁了?是这位春桃姑娘吗?她的舞确实是不错的……”
吕不韦没好气地推开他的脑袋:“喝你的酒,少废话。”
正说着,春桃表演结束,接着上场的是醉仙馆的头牌——幽兰。
全场随即陷入一片静谧,一位身材高挑、衣着清凉的女子袅袅娜娜步入众人视线中……
说她“衣着清凉”,实则是比较含蓄文雅的形容了,只见幽兰全身上下只被一条半透明的红纱松松包裹着,那红纱极轻极长,一直拖曳到地面,随着她抬腿迈步的动作小幅度地扬起,莹白-粉嫩的小腿若隐若现,引人无限遐想……
老鸨脸上有点挂不住,尽管她们这些人是做皮肉生意的,但在大庭广众之下穿成这样,也太过了些。
幽兰来到台前站定,环顾了一下四周满座,轻佻地笑了笑:“姐妹们今天是怎么了,一个个这般文质彬彬的做起了学问,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这地方不是供客人寻开心的,而是孔夫子办的私学呢!”
底下已有三三两两的宾客跟着起哄:“不知幽兰姑娘今晚给我们带来什么节目?”
“姐妹们都扮起了文弱书生,我便换个花样,来个武的……”幽兰说着,秀眉一扬,“百步穿杨,如何?”
一语既出,不少人大声叫好。
直到老鸨差人将道具摆上台,赵豪忍不住嗤之以鼻:“切,什么百步穿杨,这才几步远!不就是市井里耍把式那几招么,糊弄小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