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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节(2 / 2)

再坐回到篝火旁,茅台里面自带两个小酒盅。徐皓给自己和闫泽各倒满一杯酒,俩人砸吧着嘴里的肉味,也没什么闲话,碰一下杯仰头干了。

吃差不多的时候,酒劲儿逐渐上来,那头裹在土味十足的大帽子里,闷出了点汗,即使发红的脸被冷风一激,也不觉得有多冷。

徐皓仰头又喝了一杯酒,火辣辣的液体顺着喉咙灌下去,大脑像是被填充上了棉花。

夜空邃得如同海底,星河带就在头顶上。

徐皓放下酒杯,临时想起什么事来,吐着酒气跟闫泽招呼,“嗳,那次去tekapo,你说银河就跟天上撕了个口子似的……你说渣子那什么……”

闫泽双手松散地撑在身后,嘴里的酒气仿佛一出口就会结冰,“……tekapo?”

徐皓摆手,闭着眼睛陷在记忆里,试图继续说下去,“唔……不是tekapo?可能是南岛别的地方,总之你说……”

闫泽从口袋摸出烟盒和打火机,微皱起的眉峰带着一丝思索和困惑,然后就着火点烟,含含糊糊地吐出烟气来,“你没跟我去过新西兰。”

徐皓睁开眼睛。

某一刻的风像一瓢水一样泼过来,把脑子里那点棉花浸得很沉重。徐皓看向闫泽,那顶厚重的帽子和臃肿的军大衣不再显得可笑,在徐皓酒气昂然的视线里,逐渐与环境融滩成一体。闫泽点燃的烟惯例夹在左手的食指和中指间,这两根手指修长有力且干净,火光在他脸上与阴影伴随摇曳,背后是无尽的黑夜和荒原。

生活如同一把锋利的刀,会在某个不经意间毫不留情地给记忆凿出一个口子,从那破裂的碎缝中,会看到一个人。

是有人在新西兰某个已经被遗忘了的小镇上坐着,同样指骨分明的左手也惯用相同的姿势夹着烟,左手食指刺着纹身,又细又长的一小节法语圈在手指上,像戒指一样。

去新西兰的时候是大二寒假,正值南半球的夏天。二十岁的徐皓从二十岁的闫泽手里拿过烟,俩人有时候会抽一根烟,那会没什么见外的。眼看着烟要抽完了,闫泽用一种厌世又装逼的语气跟徐皓说,“你看这天,就跟被撕开一个口子一样,地球却还没有这破洞里面的一颗渣子大,啧,太渺小了。”

徐皓抽完最后一口烟,说,“那我们岂不是渣子中的渣子。”

闫泽推了一把徐皓,“去你妈的,就算渣子我们也是大渣子。”

徐皓不甘示弱地推回去,“你还是自己当渣子吧。”说完站起身来。

闫泽跟着徐皓站起来,“干嘛去啊,再坐会呗?”

徐皓说,“光星星有什么好看的,无聊死了,回去了。”

那是人生中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二十岁。

徐皓的视线有些停滞,直到闫泽察觉到不对劲,回过头来,问,“怎么了?”

徐皓晃过神,从记忆中破茧般抽离出来,再去看星星。

北半球上空,夜空晴朗,星河带混沌地纠缠在一起,没有撕裂的口子,却仍然渺小。

徐皓无声地笑了一下,半天才找到声音,“嗨……我又记错了,不是你。”

闫泽执烟的手停在自己膝盖上,烟蒂沉积,将将掉落。闫泽说,“那又是谁,在新西兰跟你说什么了?”

这一刻,两个人都不觉得自己醉了。

徐皓说,“他说,能看见银河的天就像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还说人特别渺小。……那会我们都说好了,等以后老了,玩腻了,就在新西兰圈两块草地,当邻居,放羊。嗨……是我一个非常好的朋友。”

闫泽问,“有多好?”

徐皓说,“比所有人都好。”

闫泽弹了一下烟蒂,说,“比咱俩关系还好?”

徐皓笑了笑,抹了把脸,“别说,差不多好。”

闫泽顿时眯起眼来,“谁啊?”

徐皓继续揉脸,“说了你也不知道。”

闫泽很不爽地啧了一下,“你说了我不就知道了?”

徐皓说,“没法说。”放下手来,“人不在了我怎么说。”

闫泽手一顿,烟蒂掉在地上。

两人无言片刻,闫泽问,“怎么走的?”

徐皓顿了一下,才含糊道,“……车祸。”又说,“以前大家不懂事,因为一些事情闹得很僵,后来几年没见过,到最后也没好好告过别。”

两人又沉静了一会,徐皓从烟盒里取出一根烟,点上。闫泽突然吐出来一大口烟,说,“哦,就是那个把你绿了的哥们吧。”

徐皓手里刚点上的烟差点没抖掉。

闫泽斜着眼看徐皓,“干嘛这么大反应,上次你跟我说的时候我就不相信那是个梦,明显是想到什么事漏嘴了。”然后想想,叼在嘴上抽完最后一口烟,又说,“他都把你绿了,明显就没把你当朋友吧。跟咱俩没得比好么。”

啧,也不知道远在另一个世界的当事人听到这番话得是什么表情。

徐皓看着眼前这人左手干净的食指,隐约又想到上辈子的纹身。

上辈子纹身具体刺的是哪一段法语,徐皓早就记不得了。可重活一回确实有很多事会变,没想到竟然连手指刺青这种小事都会受影响。

徐皓说,“敢情这事儿搁你,你不会绿我呗?”

闫泽语气很不可理喻,“什么啊,我靠,我有病啊,我绿谁啊?”

徐皓看眼前这人,一副站着说话不腰疼个样儿,行,这人终于知道自己有病了。

不想再提往事,徐皓叼着烟站起来,歪歪晃晃地去拽闫泽,“走走走,睡觉去,冻死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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