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谢风华以为自己听错,“你说什么?”
“谢风华,记住,”高书南探出身,认真地说,“眼前所见,未必是真 ,心中所想,却能成真。”
“什么意思?我还能心想事成了?”谢风华失笑,“哎,你等等,说清楚了再走……”
高书南却没再多说,而是沉默地关上车门,发动车子离开,车子飞溅的水差点泼到她身上。
谢风华忙跳开,然而高书南已经开车远去,她忍不住吐槽:“真是的,说话就喜欢说半截,脾气越来越古怪,这搁谁身上能受得了。”
但高书南再古怪,对自己的生活也会安排得明明白白,从来不用她多余操心,这点谢风华还是能信任的,她也没多想,啧啧了两声,摇摇头,转身朝自己家门走去。
猛一抬头,忽然发现昏黄路灯下依稀站着一个人。
第5章
谢风华心生警惕。
这里虽说住的都是公安干警,一般毛贼不敢过来,可万一有些人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或脑子进水呢?更何况,这里住了不少退休刑警,当年谁手上没送过几个亡命之徒进去,万一来的人冲的是蓄意报复呢?
谢风华放轻脚步,悄悄地摸了过去,离得近才发现,墙根那里站着的,是个年轻女人。
她面容凄苦,双臂交叉抱胸,湿漉漉的长发和衣裙贴在身上,整个人苍白消瘦得宛若下一刻就要消融到夜色之中。
谢风华诧异,她认出这个女人是谁了,正要走过去,忽然身后传来车子飞快驶来的声音,一辆车急匆匆地从她身边开过去,溅起水花泼得老远,随即司机突然踩了刹车,车子发出刺耳的锐响后一个打滑,横在那年轻女人的跟前。
女人一见那车就面露恐惧,被车灯一照,像现形的鬼一样只会原地发抖,本能地往后缩,根本不敢跑。
车门打开,一个穿着西装革履的男人下来,谢风华发现这男人她也认得,只不过那张她印象中英俊的脸此刻面目可憎。他冲上去就抓住女人的胳膊往车里拖,一边拖一边骂骂咧咧:“给我回去!我说你脸皮怎么这么厚,大雨天跑出来演什么苦情戏,你当有谁看呢你,怎么着,跑这来是想找姓谢的一家给你撑腰?废物,这下雨天的水是不是没流地上全流你脑子里啊?跟人谢风华互称姐们那个是你姐,她已经没了!而你在她眼里就一勾搭姐夫的贱人明白吗,也不出去打听打听,谁还瞧得起你呀……”
女人哭着把着车门不肯撒手,男的不耐烦了,伸手就要用力掰开。
谢风华看到这已经看不下去,三步作两步冲了过去,一个回旋腿直接把那男的踹开,随后屈膝抵住他后背将胳膊反扭过来,掏出手铐咔嚓一声铐上,喝道:“胆子不小啊,公安宿舍门口也敢绑架妇女?”
“谢风华你搞什么,是我……”男的痛得扭曲了脸。
女人见到她跟看见主心骨似的,哇的一声哭出声来,颤颤巍巍我喊她:“风华姐,风华姐。”
谢风华松了手,拍了拍手掌,毫无歉意地说:“哟,是你们二位啊,灯黑,没看清。”
“少废话,你赶紧给我解开,我带自己老婆回家犯什么法了我。”
谢风华当没听见,转头瞥了那女的一眼,忽然眼睛微缩,伸手一把将那女人扯到自己跟前来,拨开她的头发,发现眼眶嘴角全是乌青,再稍微扒拉一下衣领,发现衣服下皮肤大片瘀紫,伤痕累累。
她脸色变得冷峻,问那年轻女人:“他打的?”
女人低下头畏畏缩缩,犹豫了会,终于点了点头。
男人却怒了,大声嚷嚷:“放屁,我没碰她,我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怎么会打人,谁知道她在外头惹了谁挨了揍赖我头上,说我打她,证据呢……”
谢风华冷笑一声,二话没说,伸脚猛地往那男的膝盖弯一踢,迅速让他弯倒,上前照着腹部猛击一拳,打得他弯下腰痛呼一声。
“脚滑,不好意思啊。”
“谢风华,你公报私仇,滥用警权,我要投诉你,我上网揭发你,你给我等着!”
“谁瞧见公报私仇滥用警权了?证据呢?”
她拿男人刚刚说过的话堵了回去,不再理会他骂骂咧咧,转头盯着那个年轻女人,问:“到底怎么回事?”
年轻女人崩溃地捂住嘴哭了起来,哭了好一会才哽咽说:“姐,我是没办法了,他在家天天折磨我,这日子没法过了,我该怎么办啊……”
“那还能怎么办,”谢风华拿出手机,冷声说:“报警、取证,离婚。”
两人听到她说这句都有点懵,男人反应快,立即叫了起来:“喂,有你这样的吗,自古以来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有你一个外人什么事?我知道,你就是看我不顺眼,你因为唐贞的事一直记恨我,你这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报警,离婚?你问问她舍得吗,敢吗?离了我谁还养活她啊,一没学历二没工作经验,谁要她啊,搁储藏室里都嫌占地方的我告诉你!我也不是怕事的,真报警,你跟我都别想私了!”
谢风华冷笑一声:“行,我还不想跟你私了呢。”
“庄晓岩,你他妈愣着干嘛?”男的发现自己老婆还在发呆,顿时急了,破口大骂,“我他妈要不是为了不让你出来丢人现眼,至于弄成这样吗?你还不赶紧劝和两句,愣着干嘛?你个废物,养条狗都懂得吠两声呢,我养你有什么用?啊,你自己说,我养你有什么用?!”
年轻女人这时也回过神来了,眼中流露着恐惧和茫然无措,犹犹豫豫对谢风华说:“风华姐,要不,要不还是算了吧……”
谢风华闭了闭眼,又睁开,她仿佛看见很多年前第一次看到这姑娘时的情形,当初也是这幅模样,白白净净,怯怯弱弱,整个一朵娇弱美丽的小雏菊似的,大家出来玩,她见了人也不知道叫一声,羞怯地只知道紧紧挨着自己表姐,仿佛那就是她的保护伞。
那时候她说什么来着,她对唐贞说,你妹这样胆小可不行,得让她多出来见人,她以后总要出来社会,别叫人欺负了。
那会唐贞也是忧心忡忡,摸着妹妹的头温柔地说,听你风华姐的没错。
她们说是这么说,可两人都知道要改变一个人怕是有些难,唐贞私底下跟谢风华说起这事就叹气,说这个小表妹姥姥不亲舅舅不爱的,往后真要有什么事,也只能她多照应着点了。
可谁能想得到,把这小表妹当鲜花嫩柳似的照应着,没亏待过没舍得让她吃一点苦,她倒好,表姐刚过世没多久就嫁给表姐夫了呢?
虽然说那会两人都是单身男女,男婚女嫁的算个人私事,谢风华无权置喙。但只要一想起唐贞,想起当初年轻女人如愿嫁给表姐夫后还三番两次来找她,肯求她理解原谅时的模样,谢风华就感到恶心,仿佛被人强行往嘴里塞了一只苍蝇。
怎么理解,她想,你这是强人所难啊,天底下男人那么多,你表姐还尸骨未寒呢,对你那么好的人去了,你不念着她就算了,何至于那么迫不及待就登堂入室,要去接手她留下的男人?
谢风华理解不了,她也不想多说,所以这些年尽量与这对夫妻保持距离,能不见面就不见面,有几次不得已见了,以她做警察的眼光,也不是没发现女孩过得可能不如原先想的那么好,但怎么说呢,这是女孩自己做的选择,每个成年人,都该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就是现在看来,这代价未免过了。
谢风华想起唐贞还在时对这个妹妹的爱护,有些无奈,心想就当最后一次看在贞儿的面子上吧。她侧身挣开年轻女人想抱住她胳膊的手,冷静地拨打了 110。
等警车来的时候谢风华一直沉默着,也没有解开手铐,哪怕男的一直不干不净骂着,哪怕女的一直怯生生地想挨过来,她也全都装没听见没看见。
可她不想理会他们,年轻女人却不愿放过她,而是在她身旁没玩没了,颠来倒去说:“风华姐,我知道我没出息,我知道你对我失望,你还很生我的气,你骂我吧,怎么骂都行,但你别不管我,就当看在我死去的姐姐面子上,你别真不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