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不为所动,她定定看着那个歹徒,说:“怎么,你怕娘们?”
“我怕个屁!”
“那行,”女人平静地说,“我来换里头那位警察。”
雨下得太大,溅湿了她的腿,裙子裹足腿部,脚上的皮鞋似乎也早已泡湿,但她毫不在意,只是定定地直视那个男人。
男人愣了愣,随即怒道:“臭娘们,你少他妈给老子耍花招,想趁着换人的时候救人?没门!”
女人淡淡地说:“我就一个女的,打起来不如里面那个男警察厉害,跑起来也没他快,除了级别比他高,我样样不如他,扣押我比扣押他划算多了。”
“闭嘴!你这套老子见多了……”
“还是说,你确实怕娘们?”
女人慢慢抬起头,目光无所畏惧,清凌锐利,如利刃一般破开雨雾而来。持枪男子与其说被她的话激怒,倒不如说本能对有这样目光的女人心生不妙之感,他很快将这种不妙之感转化为行动,一把将枪口抵住女人质的太阳穴,狞笑说:“牛逼是吧,拿老子的话当耳边风是吧,行,我成全你,我让你先知道知道什么叫惹了爷爷的下场……”
话音未落,那女人迅速拔出挎包里的枪,几乎在举起枪的瞬间就扣动了扳机。
尖锐的枪声仿佛令时间都慢了下来,空气凝固而粘稠,四周像被谁注入巨量的透明硅胶物质。霎时间,那男人仿佛看见子弹清楚地穿过自己的眉心之间,破开表皮、前额骨,深入脑髓,然后又穿透脑部而去的整个过程。他甚至能感到子弹射穿的孔喷射出来少许血液,就绽放在眼前,像一朵妖艳又明媚鲜妍的花,而且还是五月海棠,娇嫩而美丽,带着自身血液的温度,还带着一声低不可闻的惊呼,那是被他挟持的女人发出的声音。然后他仰天倒下,手里的枪还攥着没来得及开,倒下去时带翻了小超市旁边几排货架,方便面饼干矿泉水巧克力棉花糖之类瞬间滚落得到处都是,要捡干净想必得费一番工夫。
他最后一个念头是,我居然就这样死了。
死得这样莫名其妙,毫无价值,被暴虐的欲望和快感支配着消耗掉的生命,居然就这样完结了。
被人挟持的女孩跟着摔到地上,半响后才意识到自己安全,于是发出惊天动地的尖叫,随后扑过去,一边哭一边用脚死命地踹那具倒在地上的尸体。
直到警察们一拥而上,有人把她拖开。
第2章
女人收了枪, 仔细把枪收回包里。
随后她越过那个倒在血泊中的男人,大踏步向前,踩过混入他的血的雨水,走进零食店,飞快掏出手铐钥匙,打开了老季的手铐。
围着的警察迅速冲了进来,该干活的干活,该善后的善后。王队跟着跑进来,湿了半身,脸上却带着如释重负的表情,竖起大拇指说:“谢副队,好枪法。”
“您过奖了,”女人平静地说,“也是那个嫌疑人瞧不起女的,不然场面还真有点难控制。”
“辛苦了。”王队笑着说,“谢谢支援。”
“客气。”
女人说完,转头看了那个被爆头的男人一眼,尸体很快便被警察们装进裹尸袋,就是流出来的血有点太红,红到令人刺眼,令她有点头疼。
这不是谁罪有应得谁该死的问题,而是在这么一个大雨倾盆、抬眼都看不清对面是谁的夜晚,任谁被一枪爆头,都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
女人回过神来时,王队已经忙活开了,老季头上伤口已经包扎好,笑嘻嘻地走到她身边,一张嘴就开始贫:“谢副队,大晚上的穿这人模狗样,这是刚参加完哪个单位组织的大龄单身青年联谊活动呀?”
谢风华白了他一眼:“联谊活动我没参加,倒是差点要参加你的追悼会,能耐啊你,就这么个刚退伍的小崽子都能把你撂倒了?”
老季有些不好意思,说:“嗐,这不是人有失蹄马有失足,呸呸,是马有失蹄人有失足。”
“行了,”谢风华问,“你怎么被铐起来了?从头说。”
老季无奈地皱眉,指着不远处劫后余生,正被女警安慰着问话的年轻女孩:“瞧见那个姑娘没,嫌疑人的前女友。”
谢风华立即问:“因爱生恨?”
“什么呀,”老季呸了一声,“是那姑娘瞎了眼跟了这个王八蛋的,谈不到半年,就被打进去四回医院,后来实在受不了分了手,这王八蛋还纠缠不清。不知怎么知道了人姑娘交新男朋友,今天他蹲守在两人下班路上,不仅差点把那小伙子揍残废了,还抓了这个姑娘就走。有好心人撞见报了案,我正好赶上了就追啊,下雨天,我腿上那点旧伤复发,一不留神才着了道,这才被,被抢了枪。”
“该。”谢风华不客气地说,“知道自己腿上有旧伤,就不要违反纪律一个人上,你出个什么事都是自找的。”
老季这会也不敢辩驳,乖乖接受批评。
谢风华远远地打量那个被劫持的姑娘,刚刚注意力都放在歹徒身上,倒没留意她,现在仔细看,那女孩凌乱的长发已经拨开,虽然鼻青脸肿的,却也能看出原来的五官不错,身上衣服虽说又皱又脏,也瞧得出精致时髦,就是这会在女警安慰下还是抱着肩膀边哭边发抖,裸露的手臂上有大片淤青。
“这可真是够倒霉的,”谢风华漫不经心问,“谈恋爱半年进四次医院,你是她谁啊知道这么清楚。”
“瞒不过你瞒不过你,”老季没好意思,笑了笑说,“那什么,我自打调到分局后工作清闲了不少。我就发挥我的特长,在这边交了不少朋友,其中有个派出所的片警跟我特别投缘,非要管叫我师父,嘿,人都这么热情了,我这师父也不能白当不是,得空也得给徒弟念两本真经,交流交流感情……”
“这点事就不用汇报了,说重点。”
“重点就是,那小姑娘住的地儿,正好归我徒弟管。她报警,是我徒弟接的,”老季收敛了笑,轻声说“那天我正好开车也没事,就顺带跟着去,到了地方叫开了门亮出证件,那小姑娘堵门口不让我们进去,一个劲说不是她打的电话,是邻居打的。我是什么人啊,好歹也干过这么多年刑侦工作的,就她那点道行,一说话我就听出不对。”
谢风华有点兴趣看他。
“长期遭受虐待的人,那眼神就跟其他人不一样,”老季轻叹说,“哪怕装得再若无其事,他们的眼神里也全是一个字,怕。”
“你知道我头一回见她什么样?化着个大浓妆,就那种两眼漆黑,嘴唇血红,整个脸涂得跟丧尸似的。往门边一杵,态度还很不好,口口声声说她跟她男朋友不知道多相爱,让我狗拿耗子别多管闲事。可她说归说,眼睛却像随时会哭出来,像有另外一个人藏在她眼睛里边冲我大声喊,救我,救救我。”
“所以你没法装没听见。”
“那是真没办法装没听见,”老季扒拉了下头发,“我就让我徒弟找找他们小区的居委会物业、街坊邻居了解了解情况什么的。你别说,这种事片警比刑警管用。果然,这一对的底就被我们摸清,嫌疑人刚退伍没多久,也不去联系好的工作单位上班,就这么吊儿郎当做个待业青年,跟女孩搬一块住没多久,性格暴躁,见天打女朋友跟练手似的,每天鬼哭狼嚎,没多久物业的保安打电话来,说看见救护车进小区,那小姑娘又被打了。”
老季说到这停了停,掏出一根烟想叼上,一瞥谢风华冷淡的眼神,怂了不敢抽,作势闻了闻,又给别到耳朵上才说:“那一次,那姑娘差点被打残了,听说是整个人被抓起来往墙上扔,摔下来后下半身都动不了,她瘫在地上求了好久,那王八蛋见她实在动不了,怕出人命才给叫的救护车。”
“就是这一次才让她彻底怕了,她躺医院里哭的稀里哗啦,跟我说要真被打死就算了,就怕再呆一块,迟早有天得被打瘫了生不如死。”老季叹了口气,“我问她,要长痛还是短痛,她选择短痛,我说那行,你有意愿事就好办了。我让徒弟抓了那王八蛋,再托人去法院给她办人身限制令,帮她找地方搬家,小姑娘也争气,说断就真断,半点不拖泥带水。”
“后来呢?”
“原本一切都挺好,小姑娘换了新工作,渐渐走出来,还交了新男朋友,谁知道这王八蛋阴魂不散找上门,差点让害了两条人命……”